时放跟着贝千初一行进入风语森林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她艰难地从一个会被一阶魔兽追着满地乱窜的废柴,成功地蜕变成为一个,呃,至少不会被追着跑的人了。这一切,都得感谢那个笑面虎唐启。
他训练时放的方式很简单,也很折磨人。赶路时,时放要按照着他教的步法,跟在队伍后面狂追。遇到魔兽需要战斗时,不管时放愿不愿意,都会被人非常凑巧地扔到一个唐启认为她能够独立对付的魔兽面前。等到晚上扎营时,就变成了单调的打桩,以及练习使用时放自己选的武器——依据时放那点对武器可怜的认识,只能猜测着认为这是军刺。
当时放从一大堆备选武器中将军刺挑出来的时候,唐启只是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迅速地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表扬她选得好。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武器,时放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当一眼看到军刺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拿了起来。
自从第一次成功把追着她打的魔兽杀死之后,唐启对于她的训练就又加重了,而且还有意地让她一直抱着军刺,连吃饭睡觉都得放在手边。
“身为一个战士,必须要有随时应战的准备。”唐启当时是这么说的。
不过时放可不怎么相信他。因为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身体的原来主人,应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战士,战斗已经成为了这个身体的一种本能。只不过现在因为换了时放的灵魂,当她清醒着的时候,只能表现出来非常拙劣的,与时放本身相符的实力。只有在时放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巨大的恐惧让她无法作出反应,她的身体就会依据本能作出迅捷无比应对。
这就是被认为是导师级废物时放屡屡从魔兽手中死里逃生的真相。
被唐启这种豪放的训练方式折磨了两个月,时放慢慢地,也有了最基本的战斗技能。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对抗她的猎物,或者说,对手。就算其它人都已经结束了战斗,也不会有人过来搭把手,帮助她快速了结猎物,以避免战力损耗。
就像现在这样。一队人解决战斗后就地休整,只剩下时放仍旧在与一头三阶的风狼纠结。
同伴全被歼灭了的风狼哀哀地嚎叫,掀起一片风刃飞向时放,同时腾空而起,巨大的爪子挥了过来。时放扭腰侧身,滑步向左,右手握着军刺猛地刺向扑过来的风狼。
糟糕!用力太猛了!重心不稳的时放收势不住,按照原来估算,腾空扑过来的风狼免不了要被早一刻等在那里的军刺开膛破肚的。时放这一个站不稳,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幸运值爆棚的风狼逃过了一劫。
“轰”地一下,围观的群众哄笑了起来。每次围观时放战斗都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这次也不例外哇。反正被训练中的时放也不能放走她的猎物,不然的话会很惨的。这种情形真让人无语,对阵的魔兽总是能够逃过很多次必杀,但也终究难逃一死,也不知道当一个干脆利落送命的猎物好还是当一个被慢慢磨死的猎物好。
在围观群众善意的哄笑声中,时放不为所动地连滚带爬起来,迅速地再次投入战斗状态。不过她的心里正在疯狂吐槽,脑子里飞飞转转的是那句“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时放不知道现在正斗得你死我活的这头风狼是不是超出了她的战力范围。该死的!这头风狼比前面遭遇的那三头要强悍了许多,这真的是同一阶的魔兽么?时放在心里暗骂,额头上满满的全是汗水,一滴一滴地从她的眉梢上滑落。她尽力地睁大眼睛,不敢放过面前风狼的一举一动。
太多的汗水滑落,导致她不小心眨了一下眼,就在眨眼的瞬间,风狼再一次扑了过来。几乎是身体的本能,时放猛地侧身,左肩向前一撞,右手的军刺下意识地挥了过去。随着背上尖锐的疼痛,军刺插入风狼腹中发出钝而沉闷的“噗”的一声。时放心里松了口气,一咬牙,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军刺硬生生地拔了出来,斜刺里再捅了一下狠的。
这一下,总该死透了吧。时放重重地向后跌,风狼的尸体砸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旁边传来的口哨声及稀稀拉拉的掌声听起来模糊而遥远,伴随着唐启听起来像是夸赞的声音:“干得不错。”
靠!时放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啐了一声。但是,活着的感觉真TMD的太好了!
罗林过来将风狼的尸体挪开,时放被带着翻了个身,趴伏在地上,她顾不上自己嘴巴都快直接啃到泥,大口大口地呼吸带着血腥味儿的空气,手脚虚软得没法爬起来。
不过没关系,大家实在是太习惯她每次战斗结束都爬不起来了。时放还没喘匀气呢,就被人提溜着扔向离她最近的树上了。即使扔她的人用的是巧劲,这一下也撞得她晕头转向,连连吸气。
“哎,若琪,能不能别人为地制造伤害了啊!”时放小声地抗议。
若琪抛了个白眼过来,拍拍时放的肩,非常准确地拍在她的伤口上,“小家伙,没大没小的,叫姐姐!”嘴上说着话,手上可丝毫不慢,轻车熟路干净利落地开始处理时放身上的伤口。一个,两个,三个……“啧,小家伙,身手不错了嘛,这次只有七处伤。以你野兽般的恢复力,很快就会好了。来,喝点水,你有一刻钟休息时间。”
时放呲牙咧齿地露出个似笑似哭的表情。接过若琪递过来的水袋,灌进去一大口清掉嘴巴里面的血和泥土,喝下恢复体力的药剂,盘腿按照唐启教的方法,争分夺秒地长点气力。她知道因为自己已经大大拖延了行程,虽然大家从一开始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渐渐转变为不露声色的关照,但成为整个队伍的负累这个事实总是让人心中难安。
风语森林的景色很美,比时放前世看过的阿凡达影片里的景色都要美,不过,时放已经无心欣赏,经过了血的洗礼,她已经懂得了透过那些美得令人失神的风景中,敏锐地发现危险。
教给她这些的,是唐启、清沐,以及一直毒舌的若琪。
明知收效甚微,若琪还是随手给时放加了几个治疗术,顺便扔给时放一套半旧的战士服:“喏,清沐给你的,我说你也注意一点,再这样下去,难不成想让清沐跟你一块儿裸奔?”
时放抽了抽嘴角,很是抑郁地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有订做的战士服。”随着实力等级的提升,无论法师还是战士,都会到各自的协会去订做符合等级的专用衣服,用以保证在战斗中身上的衣服不至于被能量激荡弄破。法师们还好,毕竟由于身体等级普遍不高,他们战斗中大多采用的是远战而非近身战,同时会给自己施加防御罩。战士就不同了,近身战中容易损坏衣服不说,更悲催的是,如果身上的衣服与自身等级不符,自己稍微动作大一点都会将衣服撕破。
时放就是这么的悲催。战士服订做一般需三到四天,但纳西没有可以订制导师级战士服的地方。苏清沐倒是把她的衣服拿出来几套改了给时放穿,可是两个人位阶差异是明摆着的,这就导致了每经过一次战斗,时放身上的衣服就会大面积破损,有的是被魔兽撕裂的,有的是时放自己攻击时扯破的。
“也就清沐愿意替你改衣服补衣服,可是你也不能理所当然地整天毁衣服啊!”若琪狠拍了一下时放的脑袋,不怀好意地瞄了一下衣不蔽体的时放,“咯咯”地笑得欢快:“要是没有这贴身软甲,你每天得裸奔几次啊!”
时放撇撇嘴,耷拉着眉毛,闷声不吭。她第一次战斗结束时就几近裸奔了一次。也就是那次之后,贝千初大发慈悲地给了她这一身贴身软甲,以保证她战斗之后,至少重点部位还有遮有挡。
“哎,别郁闷了,我们刚发现你的时候,你不也裸着嘛,是□□哦!”若琪坏心眼儿地继续拿时放的伤心事当乐趣,使劲戳一戳。
“我有什么办法啊!”时放接过衣服,略转了下身,飞快地脱下战斗过后又被撕裂好多口子的衣服,露出银色的贴身软甲来。她迅速地换上衣服,一边系腰带一边嘟哝:“谁让唐队长不肯割爱借两套衣服呢。”
若琪托腮瞟了两眼时放,很是苦恼地皱起眉头,“要不,你再去向唐启提一次?按说现在剩下时间不多了,最多两个月就得回去。就算他没有带太多衣服,现在匀两套给你也问题不大了啊。”
时放心有戚戚焉地点头附和。
非常时期,她其实不介意男装,清沐也都表示愿意尽力帮改一改,可能会损失一些效果,但也比穿着不符等级的战士服要强得多。
可惜唐启断然拒绝。
人家拒绝了总不好抢啊,好吧,其实就算抢,估计也没人抢得过。
若琪好气又好笑地将她拖起就走:“行了,赶紧走吧。你清沐姐姐已经说了,这是她能给你的最后一套啦!不过,她答应还是会继续帮你补衣服!”
时放惨叫一声,“不要吧?我真的有很小心的啦!你看,现在的衣服至少可以缝缝补补多穿几次。”
若琪突地脸色一变,“嘘”了一声,拉着时放向着队伍前进的方向飞快地掠了过去。
时放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她开始紧张。她也没法不紧张,这就像你要求一个才入伍不足三个月的新兵蛋子上战场不胆怯一样。即使她所受的训练远比一般军人的要残酷,但这显然还不足以抵消掉对第一次的恐惧感。
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这么怕死啊!时放捏了捏手心的汗,尽可能地将呼吸放平缓。
现在可不太妙。从若琪的反应,她可以推断出来,现在他们很有可能再一次遭遇了组织严密的刺杀。这不是平时在路上偶尔遇见的魔兽,也不是唐启为了训练她而找的对战魔兽。在这些情况下,虽然大家都只会围观而不会出手帮她,但至少生命是有保障的,即使是重伤,但如果她真的无法战胜而又有生命危险时,会有人保证她会活着。现在呢,遭遇这种让若琪脸色大变的刺杀,挂掉的机率大概跟若琪脸色僵硬程度成正比。
估摸着快要接近的时候,若琪拉着时放隐匿住身形,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她们走得很小心,意外的战力加入有时候可以扭转整个形势,就像上次时放横空出现插一脚让她们意外逢生一般。
不得不说唐启对于训练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两个月多月前,时放还是一个连走路都有可能被自己绊倒的人,如今随着若琪潜行于森林中,跳跃闪避,遮掩身形隐声匿迹,都干净利落有模有样了。
若琪面无表情地仔细而又迅速地一路察看战斗痕迹,脸色越来越冷竣。从刚才远远感应到大师级能量激荡的气息的时候,就知道不事不好。只是,没想过,会这么的惨。经过上一次的失败后,他们这一次已经不再有轻慢之心。大师级掠阵还是亲自出手,果然是有天渊之别啊。
唐启,你还活着么?一路上七零八落的总能看到一些挂着的布条,被强劲的剑气切割成碎片。这种材料的战斗服只有一个人才有——导师级的唐启。在这些痕迹的附近,不难看出楚斯法师施用魔法的痕迹。这意味着两个导师级联手对付大师级,而且还处于下风,压根就是被别人压着打。
若琪眯了眯眼,正要加快了速度追踪下去,又突兀地停了下来。那是斥候们留下的特殊印记。
上面显示的信息表示,贝千初已经带着清沐瞬移至东七十公里。
若琪稍稍松了一口气,略略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等罗林过来,三个人汇合再一起过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煎熬。略略放下心来的若琪,细一思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往回走了一段,回到战斗开始的地方,环顾四周,心里的不安就愈加的明显。
就算她不是一个出色的刺客,但也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伏击地点。比起上次在山谷选的地方来,简直是拙劣到了极点。而那位大师级的杀手一开始就率先出手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提高刺杀的成功率。
选在一个不利伏击的地方,一开始就火力全开,这摆明就是威慑。为的是不让人有过多的考虑时间,第一反应就是逃!
刺客的这一次行动就是要逼着他们逃。毕竟刺杀也是需要成本的,上次时放巧合地出现,大师级杀手被逼退,自然不可避免会受伤,而且还是不算轻的伤。对一个杀手组织来说,赔上一个大师级杀手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在罗林赶过来的时候,若琪把最后的一环也想通了。时放的出现不在他们的预计中,摸不透实力的敌人是一个隐形的威胁。在这种时候,如果有办法随时确定贝千初的行踪,打散这支队伍自然而然就成了最佳选择。
最要命的是,贝氏家族偏偏就有这么一种可以随时确定族中杰出子弟位置的方法。那原本是为了保护他们,如果出现危急情况,可以迅速确定位置进行救援而施行的。只有族中长老和家主才有权限探查。现在居然出现在刺客手中,瑟格斯城的贝家,恐怕也已经是一团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