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陶睡得格外踏实,唐糖舍不得叫醒他,可阿步还在外唤了好几声,闹得她很不好意思,只得悄悄挠他:“三爷?”
纪陶一把捉住她,自己揉揉眉心,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我可是睡了好久?好些年没曾睡得这样香,糖糖,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你答应我说,再不跑了,夜夜都这样守着我。”
唐糖心头酸涩,往那愈发茂密的胡子上扎去亲一口:“三哥是傻子么,这又不是梦。”
“真的傻么?”纪陶的手并不老实,探着探着便开始向下游移……唐糖经了昨夜,早开了窍,正欲欢喜回应,可一想起帘外有人,一把将他的手挡开,指了指:“阿步如何也来了?”
“我的小厮自然是跟着我。”
“他如何唤你三爷?”
“我入鹿洲时已然嘱咐过了,从今后起他要改口。”
“他都知道……这么说来你打算公开身份,我们不回京了么?”
纪陶算了算:“成亲,寻人,查案……事情一堆,没几个月怕是回不去,爷爷那里我已然留了信。”
“寻人?查案?那我……”
纪陶手指头微动:“我如何离得开你?”
唐糖羞骂:“……老色胚。”
“哪有糖糖想的如此不堪,实是案子竟牵扯着你、二哥,更有大哥。二哥现在是这个样子,我极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别怕他,有我在他绝不敢动你分毫。”
“大哥?”
“从前的信中当是同你提过?我一直都在找他。”
“我了解,这本是你考入大理寺的初衷。”
“我一直不信大哥已然不在了,二哥出事之后,我更是……去年新婚前那阵,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包袱太沉,今生怕是再也无法面对你。一方面你音信全失,我没工夫去寻你,更不知你已出了事,没想到爷爷……”
“那时候我答应结婚冲喜,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
“那夜是故意数钱作弄我么?回想一想,演得真好,那坨礼单三爷恨不能吞下去。”
“更多……还是怕牵累你。”
“你当初劝我认命,说什么‘纪陶多情多义,牵念之人太多’,便是因了这个?”
“糖糖……”
“我心中却只存着你。”
他捏捏她的手,拿起来再看十分讶异。唐糖从小伤好起来是比旁人快些,但近年竟愈发的明显,昨夜还血泡遍布的小手,居然真的已经好了大半。
“我就是命好,这等混账一个人,却有这样生死不弃的姑娘。以后哪个小子敢这么待我们的女儿,我趁他还没长胡子,就先弄死他。”
唐糖眼睛一红:“你哪里是命好,分明是嘴甜。大哥的事情你又查到哪里?”
“年前我得了确信说,昆仑中段有个唤作螝域的地方,当初十万大军失踪的位置离那里十分之近。螝蜮传闻是旧昆仑城的遗迹,名字听来可怕,城中却是鲜草丰茂,四季如春,然而雪域中人入内,却基本是有去无回。听闻那昆仑王在世之时,最好那些机关窍门之术,我以玉玺与梁王换得昆仑螝域详图,本是欲成亲之后与你一同……”
唐糖如何不知道那昆仑王的事情,那个地方她可没想过会有机会踏足,听得眼都亮了:“纪陶!”
“又非什么好事,作甚兴奋成这样?”
唐糖眼睛一红:“三哥总算想着要与我同生共死了……”
“糖糖……”纪陶心头一酸,随即又道,“不得再说死字。哼,我查案离不开田书吏……你以为你的上官当真的是裘宝旸?你去裘全德处一查便知,我的名字可曾在他的暗册上消去?你的上官实是本官。”
唐糖恨得拧他:“连裘全德都知道,偏生一直就瞒着我。”
纪陶吃痛哄着:“你也知道这一路是有多险。”
“那……梁王怎得来哪螝域图?”
“我辗转查到,养心殿中的藏书殿里头有,恰巧……梁王亦生了这样的心。”
“姓赵这一家子!赵思危居然还如此从容……”
纪陶酸道:“你很为他打算。”
唐糖不理他:“皇上的藏书殿里收藏这东西……感觉就很蹊跷啊,老儿绝非什么善茬。我们取那玉玺之时,你怎不早说?一直故弄玄虚……”
“我也是执拗,二哥屡屡阻挠我们在一起,他愈想柴塞我们,我便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水落石出之后,万一他占着理,你是打算就是认了,还是同我分手?”
“糖糖,我都了认罚……”
唐糖愈发忿忿:“罚有什么用,我昨夜罚了啊,可三哥分明受用得很……”
纪陶被她说得脸红,窃窃道:“不如下次……换个什么我不受用的罚法?”
“哼,你倒是很说得出口,回头我当真去想法子!哎,裘全德都同你有勾结,怪不得你连面馆表哥什么的都知道。”
“那倒用不着通过裘全德。宝旸这么多年手头才养了几个线人?就那么两个我还全都认识,那个田表哥……掰掰手指头就算出来。裘全德要是这种小事也肯来同我通气,一开始我便绝不同意由得赵思危将你弄进白马道巷。”
唐糖又失落起来:“三爷,我们出这么趟门,好像还不如私奔呢,听起来好像公事居多……”
纪陶用胡子蹭蹭她:“我还是固执,当初为了赐婚之事,我曾同先皇立下状书……”
“哼哼,裘宝旸料事如神,果然有一份军令状!”
纪陶笑:“我那个原是拒婚之状。”
“切,我男人不答应给当人驸马还要付出代价!皇帝老儿脑袋怎么长的。”
自然长得是精的,他看重此事,本就是怕我不尽心,才与了我那个甜头。我不要他的甜头,却不可不为他卖命,故而立夏状子答应了他,必定为他查清明瑜驸马的那册卷宗。后来我出了事,先皇驾崩,此路愈走愈崎岖,线索愈走愈多,实是始料未及。如今查了一路,吃了这许多苦,又总觉得不可白吃……何况这里头还有你为我吃的苦,更有你与我的家事,公事私事,早就分说不清了。糖糖,往后只有我俩同心……。”
唐糖极懂他心意,乖乖“嗯”了声,点头直说:“那是当然的。”
阿步又在外唤:“三爷?”
“说。”
“船还有一个时辰能到三清镇,还有,小的手上刚拿到一封信,是齐王殿下的信使方才于近岸之上射来船头的。”
纪陶不悦:“非现在看不可?这与到岸看有何不同?”
“……热水快凉了。”
纪陶舍不得怀中的小人,犹豫一番还是挣着起了身:“让他送水进来你肯定不愿意,我自去端进来。”
“端水作甚?”
纪陶手不怀好意往被窝里探去一滑,恋恋不舍又揉了一把,坏笑道:“销毁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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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镇昨夜下了场雨,是时雨过天青,空气中有好闻的青草味道。*的青石板路一条道走到头,便是那古春林的作坊。
古春林是位技艺精湛的老瓷匠,他的作坊却破落得像遭贼洗劫过,这让唐糖想起自己的家园。
不过这个洗劫作坊的贼,看样子比较喜欢用火烧,砖屋幸存,然而整间作坊已然成了焦黑之色。
里头有个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姑娘跑出来迎人,一见来人,竟是垂眸哭了,回身低低唤道:“爷爷,三爷来了。”
唐糖心里酸溜溜的,悄问纪陶:“这便是你那婷婷的阿玉了?”
纪陶只是笑:“你别急,过会儿便知。”
只见那小姑娘竟是跑去厅堂中那个牌位前直直跪下来:“爷爷,三爷终于来了,您托付的事情,我可算都等到了。”
水灵小姑娘跑到后头去,不多会儿捧来一个旧锦袋交与纪陶:“我接了您的信今晨才回到三清镇。这是爷爷临终要我交与你的东西,我藏在杂物间的后头,密封好了附在旧水缸的底下,这才幸免于难。”
“受苦了。”
小姑娘抽噎起来:“爷爷过世的时候悔极了,说他与三爷一见如故,可恨早不曾将这些东西交与三爷,”
纪陶收了东西交与唐糖,自去那牌位前行礼,小姑娘怯生生又问:“三爷,阿玉这次……您也能带了一起走么?”
纪陶望一眼唐糖,笑道:“你放心,这是当然。”
小姑娘泪流满面:“这就好,阿玉最喜欢您了,颠沛流离总算有了依靠,从此就跟着您了……”
唐糖手上的东西扑通掉了地。
她一听心都慌了,这个老色胚,怎么到处招惹小女孩子?
他不至于真的有这个癖好罢……
唐糖魂不守舍俯身去捡东西,从那锦囊中落出个羊皮卷来,羊皮卷的角上,镌着一枚笑眯眯的小狐狸脸。
作者有话要说:糖糖:疯了!爱的是个萝卜!
纪陶:天地良心……阿玉是什么我同你说过的啊老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