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深沉，摘星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宫女太监慌乱地进出，端出的血水溅落了满地。我和周慧瑛候在摘星殿外，焦心地等候着太医的诊治。不久王太医神色沉重地走出来，对着我们拱手道：“两位娘娘，皇上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夜了。”
我的心沉到了冰湖里，垂下眼眸默然不言。周慧瑛轻扫了我一眼，提步进了摘星殿，里面传来她镇定的吩咐，各宫封锁皇上重伤的消息。
夜色越来越暗，整个皇宫被黑幕笼罩，陷入了恐惧的压抑。摘星殿内的宫女都已撤出，只有周慧瑛在里面服侍皇上，太医都候在偏殿随时待命。
我默然站立在摘星殿外，轻轻地抚上小腹。忽然殿门打开，周慧瑛从里面走出来，神色冷漠地看着我，道：“我只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龙裔吗？”
我抬起杏眸看着她，目光决然，应道：“是！”
周慧瑛的神色柔和下来，望向殿外深沉的夜色，轻声道：“进去吧，皇上一直在唤你。”
我朝她微微颔首，提步进了摘星殿。殿内仍是熟悉的摆设，书桌上摞着明黄的奏折，软榻上放着常看的史书，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卫曜紧闭双目地躺在床上，神色痛楚，手在床边摸索着，低声唤道：“阿墨，阿墨……”
我疾步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卫曜的脸色平和下来，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呼吸逐渐平稳地睡着了。
我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他的睡颜是那样的熟悉，每天夜里睡去、清晨醒来，见到的都是他的容颜。三个月的日夜，竟是比我过去的三年都要充实，几乎让我觉得生活本就应是如此……我微微有些走神，再醒悟过来时发觉卫曜的手格外冰凉！
心里漫起惶恐，我忙去探他的鼻息，竟是微弱得随时要断掉！我惊得抓住卫曜的手，急声叫道：“卫曜，醒醒！不能睡过去，不能睡过去！”
可卫曜就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呼唤，气息越来越弱，连握着我的手都逐渐松了下去。
“你不是说天下比我还重要吗？那你还为我挡什么刀！”我急得眼泪直打转，抓着他的手冲着他大声骂道：“若是你死了，还谈什么天下，谈什么当皇上！你这个懦夫，你对不起天下的百姓，对不起跟随你的大臣，更对不起你名垂千古的抱负！”
卫曜的眼睫毛轻颤了下，却是没有睁开，又恢复了平寂。
我再也顾不得地爬上床，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地摇着他：“你给我醒醒，睁眼看着我！我是阿墨，我是阿墨！”我趴在卫曜的身上，几乎是哭道：“我是你最爱的阿墨！”
卫曜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惊喜地抬眸看他，却是见着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曾经潋滟的桃花眼依旧没有睁开。这样还是不行吗？我痛苦地闭上了杏眸，从他身上滑下来。
“阿墨，不要跳下去……”卫曜拉住了我的衣摆，梦呓般地道。
我顿住了身形，回眸看向卫曜，他的眉头紧皱着，呢喃着道：“下面是好深的悬崖，我找不到你，到处都找不到你……”我的眼眸逐渐睁大，终于意识到卫曜有了一丝意识，握着他的手唤道：“卫曜，醒醒，阿墨在这里……”
卫曜幽幽地睁开了桃花眼，见到我的刹那间闪现惊喜，猛地坐起身子抱住了我：“阿墨，你在这里，你在这里！”我的眼里激动地闪着泪光，抬手回抱住他，温柔地安抚着他的背。
“你知不知道你从落云崖上跳下去的那一刹那，我的心有多痛！可我不能去找你，我怕父皇和太子会对你动手，怕我根本就护不了你！”卫曜痛苦地埋在我的发间，抱着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我抱着他加深了些，温柔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你知不知道你不顾性命地跑去地宫寻他，我是多么疯狂地嫉妒，我有多么想杀了他！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你夺回来！可我还是怕了，我怕你就此不再理我，我只能心痛地让你跟着他走，这一走竟然就是整整三年！这三年来我每夜都睡在摘星殿里，夜里梦见的都是你离开的情景，我不该让你走的，不该让你走的……”卫曜抱着我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痛楚地唤道：“阿墨，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我抱着他抚着他的背，柔声道：“好，我不走。”
卫曜不再颤抖了，从我的发间抬起水润的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瞧着我，认真地道：“那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我凝视着他的桃花眼，沉默着不答话。
“我要你做我的皇后！”卫曜的桃花眼里泛起水光，加重了语气。
我沉默地凝视着他，缓缓地放下了抱着他的手。
“你不答应？”卫曜的桃花眼骤然缩紧，急着抓住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是要你做我的皇后，是要你做我的妻！”
我在这瞬间睁大了杏眸，只映着卫曜的桃花眼，泪水氤氲着眼眶。
“阿墨，嫁给我好不好，做我的妻好不好？”卫曜执着我的手，深情地凝望着我。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我轻轻地闭上杏眸，应道：“好。”
卫曜轻吻着我的泪水，将我拥入了怀里，犹如捧着珍贵的海蓝之珠。我轻靠着他的胸膛，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温暖的烛光微微跳动，在西窗下映出美好的梦。
清晨醒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床边，小手里还握着温暖的手。我抬起迷蒙的杏眸，见着卫曜坐在床头，桃花眼里目光清明，唇上有了红润之色。卫曜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惊喜地站起来，就要出去唤太医，卫曜却是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
卫曜的桃花眼里晦暗如幽冥，盯着我的杏眸，冰冷地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什么……？我惊得向后退去，却是被卫曜攥得跪在了床前。那是我在草屋中对云逸之说的话，难道，难道卫曜都听见了？！
卫曜的桃花眼盯住我，按紧了我右手腕的命脉，冷酷无情地道：“赐辰妃红花。”
我霎时看向候在殿门的公公，只见他微有发愣，还是立即领命去了。恐惧和羞愤吞噬了我的心房，我猛地甩开了卫曜的手，凄厉地叫道：“难道你就这么容不下这个孩子吗？”
卫曜桃花眼冰冷地看向我，里面幽深得令人窒息。
“不，卫曜，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惊惶地后退着，后脚绊住摔倒了下去。小腹传来剧痛，我惊恐地捂住了肚子，孩子，我的孩子！我抬眸看向俯视着我的卫曜，咬牙道：“卫曜，我答应做你的皇后，只要你留下这个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卫曜的桃花眼闪了下，依旧目光冰冷地看着我。
这时公公端着一碗红花进来了，跪到我旁边毕恭毕敬地端给了我。我瞧着那碗黑漆漆的药，祈求的目光看向了卫曜，哀求道：“真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喂辰妃喝下去！”卫曜冷酷地打断我的话，对公公命令道。
公公立即端起红花，抓住我的下颚，就要往我的嘴里灌红花。我拼命地挣扎，手腕用力间将公公推倒，药碗“啪”地摔碎到地上！我迅速爬起来捡起陶瓷碎片，抵住了我的咽喉！
“你要逼我喝红花，我立即死在你面前！”我绝望地望着卫曜，碎片划破脖子流出鲜血。
卫曜的桃花眼骤然燃烧，愤怒地从床上跳下来，抓住我的手腕扔掉碎片！他的桃花眼睁得通红，冲着我怒吼道：“我的孩子你可以一碗红花就堕掉，他的孩子你就要不惜性命地保住吗？！”
我微愣地望着他，想起那个飞鸾殿之后的夜晚，我喝下红花捂着肚子在床上滚了一夜。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我扬眉睨着卫曜，决然道：“对！我就是如此深爱他！”
“你！”卫曜的桃花眼胀满血丝，手腕用力将我摔在地上。
我猝不及防地撞上桌角，小腹的剧痛前所未有的强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染红了我的水蓝色衣裙。我痛得捂住小腹在地上翻滚，杏眸里的泪水涌出，我的孩子，我和云逸之的孩子……
“阿墨，你听我说，这个孩子不能留，不能留！”卫曜惊惶地抱起我，对着我绝望地叫喊，他心口上的伤裂开，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龙袍。
我睁开迷蒙的杏眸，望着卫曜血红的桃花眼，泪水滑落了眼角。颤巍着手抓住卫曜的衣襟，我用尽一生的恨意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陵山……遇见了你……”
卫曜的桃花眼瞬间失去血色，涣散所有的神采，晃荡着身子捂住了渗血的心口。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识前，唯有公公惊惶的叫喊：“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