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脚踏进灵州大戈壁时,李怀光仿佛就嗅到了北风送来的暴风雪的味道。他心中暗自恼怒却也无奈。凭着在这里生活几十年的经验,他清楚的知道一场袭卷天地的冰冻风雪即将来临。到时候,天地冰封漫天飞雪,莫说是行军,就是躲在军寨里也会有几分难受。
情急之下,李怀光勒令大军加速前进,甚至还扔掉了一些扎寨用的重型辎重,轻兵兼道赶往灵州。如果被暴风雪阻挡在大戈壁上,那后果简直无法想像。几万大军被活埋在暴雪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三军将士也感觉到了从贺兰山刮来的冷风当中,那股彻骨的寒意,就如同刀锋割在脸上一样。气温斗降沙尘嚣起,前方十步内已难见人影。众军顶着烈风严寒,从黎明时分就开始赶路,只把每匹马儿都跑得口吐白沫,终于在午时初刻出了大戈壁,到达了灵州境内。
就在这时,天空变得一阵阴黑,拇指大的雪花漫天遍野的飞扬了下来。凛冽的北风从贺兰山厥里吹刮而过,发出鬼哭一般的尖利啸响。
正如那些初次到朔方的将士们所说,灵州这个地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可怕了。贺兰山和长城,都挡不住北方草原漠野上袭来的寒流。干冷的北风刮起时,仿佛能带走一切水分,人的脸上都像缚了一层薄薄的硬壳,异常的干燥。那些在文人墨客笔下显得无比优雅和纯美的雪花,这时候也只能用残暴和凶猛来形容。稍有不慎,几万人的军队都能被它活埋。
石演芬至从听到消息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皇帝居然又启用了他重罪被贬的义父,这让他既兴奋又激动。当他透过狂舞的黄沙,第一眼看到骑在骏马上的李怀光时,平日里极为严肃的大将军,居然忍不住流出了泪来。李怀光也是激动得跳下马来。当着千万将士的面将自己日夜思念地儿子抱在怀里,喜极而泣。
石演芬对朔方的天候,也是十分的熟悉。得知朝廷要派来五万大军以后,很早就做好的准备。不管是营房还是马厩,都建设得十分完整了。李怀光带来的五万飞龙骑安然入住,在暴风雪完全统治灵州以前,人马都安顿了下来。
“灵州这里的情况。还算好的。”李怀光用长长地军勺,轻轻搅动着酒瓮中正在加热的酒水,淡然说道,“灵州以北、长城以外的百里荒漠,只要遇上暴风雪。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到时候,天地间几乎见不到生灵。地上的积雪会没过膝盖,马匹根本无法通行。风雪停后又是冰冻。到时候想撒泡尿,刚提好裤子尿就会结上冰。而且,从灵州到丰州受降城这一带的百里疆域上。还有许多地山岭要翻越,随时可能暴发雪崩。只要遇上这东西,生还的机会就小了。也许你会在那里面。被活埋到明天开春冰雪消融,才能被人发现尸骸。”
李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李怀光戏谑的冷笑一声:“怎么,少将军害怕了?”
“没有!”李重重的应道。
“说起来,也是没什么好怕地。”李怀光慢条斯理的用军勺给众人添酒,说道,“老夫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就是这样的暴风雪来临地时候,也来回穿越了这块漠野不下十次。上一次陛下在西川与赤松德赞鏖兵。我们西线三镇一起出兵袭击吐蕃身后支援。当时的情景,老夫记得很清楚。那年的风雪,比这次还要大。老夫亲率将士徒步赶路三天三夜,奔袭原州。那一场战斗我们赢得很轻松,因为敌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在那样的暴风雪之中。日夜兼程杀到他们身后。城池拿下后老夫清点伤亡。发现战斗减员不到五百人。却有三千多人丧生在了暴风雪中。”
李怀光说得很淡然,就像是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陈年故事。可是在场的所有人。眼前都清晰的浮现出了当时的惨烈情景。也就都明白了,皇帝和李怀光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深地交情和信任。
李资质颇高,这时候幡然醒悟,说道:“大帅,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能在暴风雪中急袭到吐蕃金帐,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得好,果然有悟性。不愧是老蒜头的儿子。”李怀光笑而赞道,“出奇不意,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这样的奇兵险招,你父亲一般是不会用的,唯有老夫这样地疯子,才会去用。不过,你要是害怕就不要前去了。万一你到时候有个什么闪失,老夫也没法向皇帝和老蒜头交待。”
“不!末将既然领了军令状,就一定要去!”李站起身来,重重一抱拳说道,“危难之中方显英雄本色。任务越是困难,末将越有信心去挑战。”
“好,好气魄,有志气!”李怀光重声说道,“趁着现在风雪还不是非常急骤,本帅令你点起两千名最精锐的灵州步卒,即刻出征!”
“灵州步卒?为什么不是飞龙骑?!”李疑惑道。
李怀光正视着李地眼睛,说道:“李,你没在终南山飞龙厩呆过,不知道飞龙骑意味着什么。简单说来,一名飞龙骑将士和一匹飞龙骑宝马,其价值几乎相当于一队普通的齐军将士。飞龙骑,是大齐、是皇帝陛下手中最珍贵也最昂贵的王牌之师。说得不好听一点,你这一次风雪突袭,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甚至有可能一个都活不出来。本帅是个实在人,不会拿飞龙骑去冒这样的风险。这些话你听了可能会很不高兴,但本帅就是这样的人,实话实说,没必要隐瞒你什么。事到如今,你仍然可以反悔,不接受这个军令,我不会怪罪你的。”
李英武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丝难色,但马上狠狠一咬牙。正色道:“不!父亲时常训诫于末将,军队之魂在于将心。将强则兵强;将懦则兵弱。末将有信心率领二千名普通的将士,去完成这个任务!”
李怀光的眼睛顿时眯起打量着李,缓缓的点头道:“我明白皇帝为什么要钦点李家三少当老夫的先锋大将了。你……就像老夫当年一样,乳虎啸谷,天不怕地不怕,楚彦身是胆雄心万丈。武艺胆识更胜老夫。如果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将是灵武军北伐第一功,将书写一段景兴大齐地传奇!”
“末将不想书写什么传奇,只知道一定要完成任务!”李大声道,“大帅。请擂鼓聚将,点阵发兵吧!”
“好!众将随我来!”李怀光嚯然站起,朝帅帐外走去房慈和徐战左右站到李旁边,关切的说道:“师兄,不可莽撞。小心为上啊!”
李笑了一笑,各自拍了拍二人的肩头,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们二人留在帐中,严守大帅军令行事。房慈,我知道你临行时已经知道了某些消息,于是一路来都有些心不在蔫。为兄奉劝你,一切以国事为重、以军令为重,切不可义气鲁莽行事。”
“呃,这……”房慈尴尬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道。“小弟记得了……”
“嗯,你们也多多保重。”李豪气顿起,昂首道,“他日,我们兄弟三人再豪饮于乌德犍山之巅!”
“好。不见不散!”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乌德犍山,回鹘金帐所在之地。被回鹘人奉为圣山。
看着李昂首阔步的走出帅帐,房慈眉头轻锁低下头来。高他一头的徐战弯下腰来疑惑道:“二哥,你当真是有什么心事吗?”
“哦,没有。”房慈尴尬地一笑,抚着徐战的背说道,“走吧,去点将台。为师兄送行。”
点将台前,刚刚清扫出一片空地,就被蒙上了一层白雪。二千名英勇无畏的朔方步卒列阵在前,个个神情肃然。
李怀光披坚执剑站在台前,昂然看了军阵一眼,大声说道:“我朔方的男儿们!这一次出征,也许是大齐史上最艰苦、同时也是最辉煌的一次战役。也许,你们当中会有很多人会死去。但是,你们地名字将永远记载在大齐的史册上,光辉永存!”
“暴风雪是天罚地咒。但朔方男儿的心,比天罚更霸道,比地咒强悍!”李怀光豪气四射,昔日朔方之王的气概四方迸发,“用我们的脚,去征服一望无垠地崇山峻岭,去征服风雪漫道的万里荒野吧!让世上都看看,我大齐的军人,能逆天改命、战无不胜!”
二千将士大受鼓舞,齐声大吼道:“逆天改命、战无不胜!逆天改命、战无不胜!”
“好!”李怀光雷声巨吼道,“李,石演芬,本帅令你们率领这二千将士,即刻出发杀奔乌德犍山,铲除那里地篡立之臣,重塑大齐神威!”
石演芬大步出阵,悍然应道:“得令!”
李恍然怔住,站出来说道:“大帅,末将一人带队即可,何须再劳烦石将军?”
李怀光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真的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风雪之中轻易生存下来吗?石演芬跟随本帅在朔方生活多年,是这荒漠和风雪之中最好的向导。李良器的儿子不怕死,我李怀光的儿子难道又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石演芬双眼圆瞪大声道:“不是!”
“这……”李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次出征异常凶险。万一石演芬出什么事,他该如何是好?
“休得多言,接过兵符,出征吧!”李怀光上前一步,将兵符递到李晟面前,同时交给他一份书笺,说道,“这是陛下在临行时,封给本帅的一封书信。说是到了回鹘金帐方可打开。这里面,有如何处理回鹘问题的诰令。”
李怀光凝神看着李,沉声说道:“李,你若能活着到达回鹘金帐,那也就意味着你的任务完成了一半了。到时候,自有皇帝陛下地锦囊妙计助你成就大功!”
李惊奇的接了过来,拱手拜道:“末将誓死完成任务---出发!”
二千步卒,顶着鬼哭烈风和漫天风雪,朝北方挺进而去。
李怀光一直站在点将台上,远远看着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的二千将士,心中暗自道:李,希望你不要让所有人失望,能够成就这一段传奇与功勋。灵武军首战之成败,全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台下徐战对房慈低声嘟嚷道:“二哥,你知道从这里到乌德犍山有多远的路吗?”
“不知道。”房慈茫然的摇头,说道,“昨天在帅帐里看行军地图,我隐约注意到了。从这里出发北上,要穿越一大片光秃秃地戈壁,然后越过黄河走过一片高原,接着又有阴山阻挡。过了阴山,还有一大片草原和荒漠。光是过了阴山这一段路,几乎就有从国都到灵州这么远。总的算起来,大概要在灵州和国都之间跑一个来回地路程。”
徐战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冰天雪地崇山峻岭,还是步行……师兄,他有可能完成这么恐怖的任务吗?”
房慈轻皱着眉头看着远方的风雪,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么恶劣的天气,光是步行赶这么远的路我也会感觉难以办到。更何况,只要过了阴山,沿途还随时有可能遇到回鹘叛乱者的袭击。如果师兄能完成这个任务……那他真的就会成为齐军的传奇。不,应该是神话,才更确切一些。”
此时的国都,也笼罩在了风雪之中。
武德殿里,萧云鹤透过半开的窗棱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也犯起了愁。
“伯苍,这下坏事了。没想到,灵武军刚刚出征几天,就遇上了这样的暴风雪。”萧云鹤担忧的对武元衡说道,“西北那地方,朕有所了解。如果关内的风雪都这样大,那西北就早已是冰天雪地了。这样恶劣的天候,灵武军如何穿越茫茫戈壁和巍峨的阴山?”
武元衡的脸上也有几分忧郁,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是天公不作美。如果再给十天半月的晴朗天气,灵武军大可以开过黄河挺进回鹘境内。微臣对朔方一带的地理和天候不是太了解,仅在一些地理括志上看到过一点。那里,曾是秦时的险隘,始皇帝也在那里凭险建造了长城阻挡北方蛮狄。据说,那里的气候十分的恶劣,尤其是冬天。从灵州到受降城的百里戈壁,到了冬天根本就没有人烟连鸟兽都尽绝。所以微臣估计,李怀光应该会在灵州等待风雪停止,然后再动兵戈。”
“说不好。”萧云鹤剑眉紧锁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也许也不了解李怀光。他平常就跟宋良臣一样,大大咧咧粗枝大叶。可是一但用起兵来,就会变得精明老辣,变成另外一个人,既像疯子,也像天才。换作是任何人,可能都会在灵州等风雪停后再作决定,同时写上一封表呈递给朕来诉苦,请求朕的宽恕。可是李怀光,肯定不会。纵然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趟过去。而且,他历来善长用险招、用奇兵。说不定,他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来。”
武元衡微微吃惊,心中暗自寻思道:皇帝对李怀光的了解果然不同寻常。他说道:“可是这样的天候。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决定呢?除非我们的将士能飞,否则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急袭千里,杀到回鹘金帐?”
“兵情紧急,刻不容缓哪!”萧云鹤叹道,“我想,身为三军统帅地李怀光,肯定明白这样的道理。回鹘内乱。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其实,金帐那边,我们大齐未必就非得派去多少兵马。关键就在于,去与不去。哪怕只是一小队兵马到达,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大齐在回鹘人的心目中还是十分有地位的。尤其是前几年朕册封了忠贞可汗以后。从那时候起,回鹘人差不多是以大齐属国臣民自居了。只要朕的旨意和兵马到达金帐,就能起到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所以,朕估计李怀光会用上险招,派出一小撮人马在冰天雪地之中冒险赶路。争取早日将朕地旨意下达到回鹘金帐。”
“原来陛下早已埋好伏笔,准备了圣旨?”武元衡恍然道,“微臣也相信。只要回鹘金帐的人看到了陛下的圣旨,肯定就会有了主心骨,能够顺利的化解这一场内乱了。”
“说得不错。…”萧云鹤轻轻点头,赞道,“回鹘人内乱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朕地力量,凭借政治手腕来调和。军事镇劾只是辅助。朕之所以给李怀光数万兵马,更关键的用途是要去北庭。可恨哪。居然在这种节骨眼上遇上了暴风雪,老天对我大齐真是太不公了。北庭的那一点点残兵,现在还不知道能剩几人。”
武元衡默然了一阵,转念想到一事,说道:“陛下。既然吐蕃悍然袭击我北庭,就已经撕破了和平的面纱。表示又对我宣战了。灵武军北伐,到时候西线难免空虚出现漏洞,是不是让楚彦做出一些应对?”
“放心,朕早有筹画在此。”萧云鹤拿出一张长长的卷轴,铺展开来给武元衡看。原来是一张手绘地精简行军图。
“伯苍你看。”萧云鹤指着地图上做出的标记,说道,“我大齐的西线,战线太过漫长。一旦吐蕃人来袭,简直防不胜防。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一直处于被动防守地境地。所以这一次,朕决定主动出击,以攻代守。李晟病重,无法料理左神策卫的事情,朕准备让军机处暂时接管他的职务,让你们调度兵马前往会、原、渭三州,与楚彦会合。到时候,三镇兵马总数,估计在十万左右,统一由楚彦节制。朕再把李光颜从江南调来,与楚彦、郝二将各领一军,对陇右一带施压。另外,朕也会下制诰给西川韦皋和唐汉臣,让们出兵威胁吐蕃人的身后。还有,你还记得史敬奉吗?他可是个奇才。当年西川大战时,他只带了二百人,用一场神出鬼没的奇袭揽得吐蕃人心惊胆战日夜不得安寝。这一回,朕打算故计重演,让他率一支奇兵突入吐蕃腹地,最好是去他的牙帐逻些城逛一逛,好好的折腾一下。这几路人马,都没必要跟吐蕃硬磕死战,只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兵力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或许可以大大地减轻北庭、安西和李怀光的压力。成功的希望会增大几分。”
“或许可行。”武元衡轻皱眉头,可是并不太乐观的说道,“可是赤松德赞也并非泛泛之辈。他既然胆敢撕毁和约袭击我大齐,就肯定作出了相应的准备。陛下请恕微臣直言。这样地措失和举动,如同是扬汤止沸,并不解决大的问题。关键还在于,吐蕃人地军事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早年赤松德赞在西川两度兵败,虽然是元气大伤,可是这几年来修养生息,早早就恢复了。就在去年和前年,天竺人和大食人,都在赤松德赞的铁骑下吃了大亏。也许正是因为这连番的胜利,又让赤松德赞重拾了信心,现在又卷土重来和我大齐作对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赤松德赞在西线和北庭投入了多少兵力。微臣大胆估计,至少有不少于四十万人马!而我们大齐,在西线的兵力总计不过二十万,而且还是分散的。还有一点很重要。吐蕃人根本就不担心本土会遭到袭击,所有兵力都能派出来参加征战。而我们大齐却不能。就算我们有着比他们更强大的兵力,也必须分散在许多的点上,不能集中全力对吐蕃进行打击。”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萧云鹤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吐蕃人最厉害也最令朕厌恶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兵马实在太多,而且太过集中。他们想战就战,想歇就歇,我们一直都非常地被动。朕有时候恼怒了,都曾想调集大齐全部的七十万大军与赤松德赞决一死战算了!可是赤松德赞这老小子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他的军队就像是小偷一样。占了便宜就跑,缩回高原不出来了。让我们撵都撵不到。所以,我们也不得不被动防守。就算主动出击,也打不到吐蕃本土的冰雪高原上去,着实恼火。”
武元衡平静的说道:“陛下。微臣倒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说来听听。”萧云鹤追问道。
武元衡说道:“如果要改变现在大齐被动防守地现状,就必须要先拿下陇右与河西。而吐蕃在这一带的防守,是相当严密的。微臣保守估计,他们有不下二十万大军,守备在大非川一带。仅凭楚彦、李光颜和郝三员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与之周旋,根本就伤不动吐蕃人的筋骨。微臣觉得,陛下似乎是陷入了一个定势。认为一切要为灵武军服务。其实反过来想,为什么不能让灵武军,为河陇服务呢?”
萧云鹤惊咦一声,脑海里也是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说下去。”
“陛下圣听!”武元衡说道,“吐蕃人联合了白服蛮人等部袭击北庭,其意就在回鹘。他们的战略目标已经发生了转变。因为赤松德赞已经清楚了,现在地大齐,并不好对付。于是他们转头去对付回鹘人。妄图从那里打破缺口,再从旁侵扰大齐。所以,现在赤松德赞的战略重心,定然是在北庭和回鹘。甚至,赤松德赞本人都有可能在北庭!这个时候。河陇一带反而会成为我大齐的一个重要突破口。赤松德赞在这里放下了二十万大军,他是想不到我们会非常大胆的一反常态。主动出击去收复河陇的。如果陛下突发二三十万大军前去攻伐,赤松德赞肯定始料不及……出奇不易啊!”
“说得好,妙、妙啊!”萧云鹤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伯苍,你果然是智谋过人,令朕佩服啊!朕一心想着营救北庭、收复北庭,赤松德赞也在挖空心思了想着突破北庭,然后从回鹘人这里讨便宜。当我们都疏忽大意地时候,唯有你能如此冷静而睿智。好,好主意啊!”
“陛下不必夸我。”武元衡拱手轻轻一拜,淡然微笑道,“其实,微臣也没有如此远大的目光和高深的智慧。这一切,都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谁?”萧云鹤疑惑道,“谁还能指点智深如海地武伯苍?”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在那位高人面前,武元衡就如同三岁稚童,不值一提了。陛下自然能想到,那是谁。”
“是他!”萧云鹤惊道,“李泌到了国都?!”
武元衡微笑拜道:“陛下请恕罪。是老太师自己不肯现身的,并非微臣不告诉陛下这个消息。老太师只停留了半夜,今天清晨已经离开了国都,飘然离去了。”
萧云鹤轻叹道:“李泌……真是世外高人!”
武元衡补充道:“陛下。老太师离行时,还留下了四个字赠给陛下。老太师曾言,只要陛下照此四字去办,收复河陇只在弹指之间。”
“哪四个字?”萧云鹤情急追问。
武元衡浓眉一挑,正色的一字一顿说道:“御驾亲征!”
李将铁枪使劲往前一掷,枪头砰的一声扎进了前方结了冰的石块堆里。他拉着后面结着的绳子用力一扯,纹丝不动。这才扯着绳子稳步的前行。其他地士卒也如法炮制,学着李的样子在前行。
这一个两三里长的坡道,已经费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和大把的体力了。可是,这又偏偏是必经之道。冻得像铁一样结实地土地又结了冰,时常有将士大叫着滑倒下来,磕得鼻青脸肿。如果还没有摔死,就又从头爬起。
“石将军,你确定前面的就是狼居胥山吗?”李喘着气,对身边地石演芬说道,“可我曾听父亲说起,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山,也有可能是在回鹘境内。也就是昔日的匈奴境内。”
“我也不知道。反正,义父是这么跟我说的。”石演芬也有些气喘,一边使劲往上爬,一边说道,“在蛮人语里,这山也叫大狼山,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霍去病到过的狼居胥山。义父曾说,霍去病是打完了胜仗要回来了,才封天祭地的。所以,连着阴山的这座狼山,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狼居胥山。怎么,少将军对这个很感兴趣?”
李笑了一笑,咬紧牙齿奋力向上爬,简短的说道:“我只是……对霍去病非常的感兴趣。”
石演芬看了李一眼,脸上泛起微笑来,暗自道:都是英雄少年嘛,难怪。不过,当年霍去病可是骑着战马率领大汉铁骑在草原上奔袭千里杀敌如麻。如今,你却要攀着绳索在山道上爬行。
“将士们,加把劲!”李对落在后面的将士大声喊道,“等过了阴山,路就好走了。坚持!”
石演芬拧眉苦笑:到时候路是好走了。可是,随时都会有敌人扑过来跟你拼命的!
深夜,北风呼啸,滴水成冰。
安仁殿寝宫里温暖如春,可萧云鹤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仿佛心头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在堵着。仔细寻思,又想不起什么事情来。
贤妃郭秋月欠起身来,扶着萧云鹤的肩膀柔声说道:“陛下可有心事?”
“没有。”萧云鹤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只是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仿佛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郭秋月温柔的笑道:“陛下太过操心国事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春短,陛下应当放开心思安心歇息才是。臣妾伺候陛下宽心吧。”说罢,一双柔弱如骨的玉手,已经探进了萧云鹤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
萧云鹤善意的将她的手拉了出来,说道:“爱妃自己歇息吧。朕今日确实没什么心情。”
郭秋月无奈的低下头来,幽冤的说道:“都怪臣妾没用。入宫都这么久了,也没能为陛下怀上龙种。难道,臣妾真是天生无孕吗?”
一席话说得萧云鹤越发有些郁闷了。他索性披起衣服起了床来,说道:“爱妃自己歇着吧,朕去武德殿走走。”
“摆驾,武德殿。”皇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贤妃软软的趴到床上,无声的抽泣起来。个天生无孕的妃子,又如何能讨得皇帝的欢心呢?本来,以她的出身门第,在所有皇妃当中是最有希望被立为皇后的。可谁能料到,自己居然是个天生无孕的体胚,寻遍了名医用尽了珍药,仍然是没有任何起色……
出了宫殿,外面一阵彻骨的冷风就扑面而来。服侍皇帝的几个宦官个个冷得缩着脖子。在寒风中打颤。萧云鹤想来想去,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大半夜的,除了戍卫地将士,皇宫中再无人烟,安静得可怕。在武德殿御书房呆坐了片刻,萧云鹤也没心情料理什么国政批什么奏折,心中的忧郁却仍然挥之不去。
郁闷之下,萧云鹤换了一身平服,带上几个侍卫准备走出皇宫,到西市去逛逛。虽然天气异常寒冷。可西市的酒家歌坊,这时候正是热闹。萧云鹤也想体会一下平民的生活,感受感受市井民间的小调。
出了朱雀门,萧云鹤等人就下了马来步行。六七个侍卫也换了家奴平服,跟在萧云鹤的身边严密保护。众人走上了西市,发现这里果然有许多家酒肆和妓馆仍然在营业,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丝竹曲乐和哼啦弹唱,在大街上也听得十分的清楚。还有几个喝得快醉了的汉子在街市上大声说话,吹嘘着自己又享受了哪家窑子里的姑娘。言语虽然粗痦无赖,却也别有一番生活的气息。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心头郁结稍稍缓解。正准备带人走进一家曲苑艺坊,突然看到一辆马车迎面疾驰而来。冰天雪地之中,这一辆疾驰地马车显得尤为醒目。而且赶车之人正在大声疾呼:“闪开、闪开!”
萧云鹤眯着眼睛瞟了一下,心头惊咦道:好家伙,居然是三品公侯的车驾,想来便是朕身边最亲近的大臣了。是谁这大半夜的还急着赶路呢?
身边有个侍卫见多识广,略作观察看对皇帝说道:“先生,是右神策卫大将军马燧马大帅的车驾。”
“是他?”萧云鹤疑惑道。“大半夜的。赶着去哪里?你,上去将车拦下。嗯,等等……我给你一样东西。否则你非但拦不下车。还有可能被活活撞死。”
小卒接过皇帝手中一物。急忙快马上前去拦马车。萧云鹤身边,全是一等一身手的侍卫。只见那人急转身形一下就挡在了马车前。手中刀一横大声喝道:“停车!”
驾车人被惊吓住了,急拉马疆,车子都打起滑来,险些马仰车翻。驾车人怒骂道:“你是何人,不要命了?!”
侍卫不急不忙走上前来,伸手拿出一物说道:“我家先生,请车里的大人到清雅坊喝酒,这是信物。”
马燧坐在车里正在吃惊,这时捺开车帘一看,顿时吓坏了:那名小卒手中拿的,居然是皇帝平日里戴的金镌玉大班指!
“陛……你家先生,现在何处?”马燧慌忙跳下马来。
“大帅请随末将前来。”侍卫将马燧领到清雅坊。马燧惊见皇帝正要拜倒,被萧云鹤使眼色止住了,请他坐了下来。
“洵美,大半夜地急着去哪里?”萧云鹤问道。
“哎呀!”马燧重重的一拍额头,惊叫道,“陛下身在深宫不知道情况吧?微臣刚刚是赶着去李良器家中。听说,他不行了!”
“什么?!”萧云鹤嚯然一下惊坐起来,“快走!”
众人快步跑出清雅坊,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了,一齐坐着马燧的车儿奔到李晟府前。
果然,李晟家地大院里,已经跪满了许多的子侄媳孙,一个灵堂也就快扎了起来。已经有许多李晟熟识的大臣,都赶了来在内堂聚集。一股悲戚之气四周盈绕,似乎连香蜡纸钱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云鹤心头重重的一震,大踏步抢进正房中,大声呼道:“良器慢走,朕看你来了!”
由于人多混杂又是天黑,众人开始都没有注意到皇帝来了。听这一声喊,都惊叫一声,连忙跪倒下来,给皇帝让出了一条道。
两名御医仍然挡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看到皇帝前来,他们急忙上前来阻挡。
“滚开!”情急之下的萧云鹤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用力挥臂将两人扔开,然后一脚踹开房门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的阴暗,一锅炉火也快要熄了。李晟地几个妻妾伏在床前,嘤嘤地抽泣。猛然听到房门被踹开都吓了一跳,抬头看来居然是皇帝,急忙都跪在了一边。
萧云鹤不顾一切的冲到李晟塌前。细下一看,李晟一脸青灰眼睛紧闭,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完全没了当年的风姿和气色。萧云鹤心中一阵阵撕裂般地疼。他坐在了榻前,凑到李晟耳边说道:“良器,良器,听得到朕在叫你吗?”
半晌,没有应答。萧云鹤将手指放在李晟鼻息间,间或还有一丝气息在游走。
瞬时间,萧云鹤地眼眶就湿了。他又握着李晟的手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反应。
李晟地妻妾哭诉道:“陛下龙体重要,还是快请回避吧。我家夫君痨疾深重,恐怕还会传染。”那几名御医也急忙上前来应和,都劝皇帝出去。
“你们都闭嘴!”萧云鹤咬牙低喝道,“朕自有主张!”
众人都不敢再多言,只得跪倒在了堂前。没多久,李晟的几个儿子、孙子和侄儿们,都走了进来,静静的跪在了里面。
萧云鹤连着唤了李晟好几声,依旧没有反应。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取一面军鼓来!”
众人不解,急忙取来。李晟军旅出身,家中常备有此等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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