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齐国内,掀起了一股诡异神奇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偶像崇拜。以至于有些异邦使臣或是游人商旅听闻了那些传闻。都有心不远千里远涉蜀道,要到成都府来拜见一下汉对于这些事情,萧云鹤自然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更多的是暗自欢欣。他太了解声望与影响力的重要性了。
这个时候,已经回到吐蕃逻些城地赤松德赞。却是日夜寝食难安,接近抓狂的边缘。
当了这么多年的赞普了,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西川,三十万大军没有攻下,反而大败而回。处理战后事宜地时候。还遇到这样无理的款待。若不是所有吐蕃豪门氏族的人一致反对,他真想再起倾国之兵,踏平西川再说。
其实赤松德赞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一次的西川大战,吐蕃可谓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要想再与唐廷争锋,是极不明智的。如果将大部份兵力再投入到西川地战场之上,吐蕃将对大部份疆域失去强有力的控制。南诏等西南蛮小国不受控制了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可是还有南面地天竺、北面的回鹘与西边葱岭外的大食国虎视眈眈。为了一个小小的西川而让吐蕃全盘皆乱,是极不划算了。
只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最后,几经暴怒后的赤松德赞。头一次委曲求全的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按萧云鹤所说的条件,与西川交换俘虏,缔结和盟之约。
消息传来,整个大齐都沸腾了;西川,更是要疯了……
二万名被吐蕃掳去的汉人男丁。拖儿带口来到了西川,人口总数多达近十万人。这些人当中。大部份是被抢去充作奴隶地穷苦百姓,其中也不乏工匠和有学识的仕人。拿两万名吃闲饭的俘虏与之交换,绝对是顶划算的事情。这是继西川保卫战之中,大齐发生的第二件震惊全国地大事。十万汉人子民的回归,按大齐仕子文人们地说法,足以告慰历代先烈了,这是大齐对吐蕃最大的一场胜利。大齐全国上下,包括叛变的淮西与河北诸地,不管是军阀官将,还是普通的白丁百姓,都啧啧称奇。汉王萧云鹤的名声,如日中天。
而这个时候的萧云鹤,却全然没功夫理会这些事情了。西川的事情,几乎就要让他焦头烂额。
送走二万俘虏,迎回二万户百姓,近十万人!……同时,东女国的人之前举族内迁到了雅州,现在数万人又要迁回东女国境地。十余万人的大迁徙与民生安置,简直就像给西川来了个洗筋伐髓。而农忙与秋收,又进行到了最紧张的关头。这样的忙碌,其惨烈程度可丝毫不亚于战争。萧云鹤每天只能睡二个时辰,几乎全天泡在成都府里。他与武元衡、韦皋、李景略和薛存诚等人,日夜忙碌。西川节度治下的数万大军,也投入了这一场没有刀枪箭雨的战争,日夜奔忙。
东女国的康廷川,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瓦砾焦土,要给他们重建碉楼,设立城池岗哨。那里,始终是西南的一道重要屏障。借着这个机会,萧云鹤派了墨衣和宋良臣率领二万大军过去,顺道帮助东女国训练军队,并且进一步加强了对东女国、罗女蛮和白狼夷等蛮邦的强力控制。西川节度,十分顺利的在这些小邦国内建立了都督府衙门,一来可以恩威并济的加以控制与镇劾,二来万一再有战事,也能统为一体的进行防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表现得手足无措。
二万户汉人子民的大回归,更是在西川境内掀起了一股狂热的潮流。汉人百姓们,从来都是渴望落叶归根、认祖归宗的。这些被奴役的吐蕃汉奴回到西川,个个感动得痛哭流涕。西川的百姓,则是表现出了十足的亲善与大度,整个蜀地都空前地凝聚起来。每个百姓。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乐于接待这些回归大齐的汉人。有了百姓们的热心帮助,萧云鹤办起事来可就容易多了。他一面出动军队帮助这些百姓建造房屋、发散农具与生活用品,一面鼓励百姓们自相帮助,彼此接济。蜀地原有的百姓自然是兴高采烈的予以配合,纷纷慷慨解囊资助那些回归的汉奴。这给西川节度节约了十分可观地开支。接下来,就是划分农田。安排这十万人的生计。蜀地的地域还是蛮广阔的,农桑茶业也一直开展得不错,正缺劳力。十万人虽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但同时也给西川带来了勃勃地生机。这些回归大齐的汉奴,比蜀地的百姓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他们做起事情来。就跟玩命一样。
这些日子以来,萧云鹤等人虽然苦,虽然累,但都乐此不疲,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整个西川。都充满了勃勃生机。蜀地的百姓们,仿佛又嗅到了那种久违地盛世大齐的味道。民间风气,已经完全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就连当初最懒散、最冷漠地人。也开始热情洋溢的开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作奸犯科之徒陡然锐减,治安变得十分的良好。虽然还没有像贞观时那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平景象,但一片忙碌之下的蜀地,却是人人安居乐业,每天都过得充实和踏实。
西川,在一阵浴火重生之后,爆发出令人惊叹的蓬勃生机。身为西川之主的萧云鹤,也终于有了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跟当初缔造贞观盛世地那种感觉。极为想似。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底。
这一年,可能是西川近百年来最多事的一年,同样也是这里的百姓发生最大转变的一年。这段时间之内,每一个西川的百姓。都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然后重生一样,从内到外都发生了巨大地改变。而这些改变的诱因。全是因为一个人、那个如今如同神佛一样被人膜拜地人---汉王萧云鹤。
与西川之地的忙碌与充实形成鲜明对比,国都的朝廷之上,却是静如死水。皇宫的最深处,皇帝老头每日坐立不安。按理说,收到战胜的捷报和西川的种种喜人事迹,他本该是高兴才是。可每逢接到这样的消息,他偏偏会一阵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老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那个十足愚蠢的决定了----放萧云鹤去西川!
但他心里更清楚……如果将萧云鹤留在京城,指不定现在还会要发生更大的事情----养虎在畔与放虎归山,都不是什么好事。萧云鹤啊萧云鹤,终归不是池中之物!要想根除祸患,除非!……
想到这里,老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早逝的皇弟李邈的脸庞,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不禁叹道:我早逝的皇弟,当初我怎么就……因为思念你,而将你这个虎狼一般的儿子给过继来了呢?早知如此,我让他当个郡王远远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正巧此时,太子李诵求见。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神中品读出了那种不安。
“父皇,儿臣前来请安。”李诵依旧是那副慈弱的样子,十分温顺的拜了礼,然后说道,“儿臣刚刚去了一趟阁部,看到了各地节度献上来的年俸……”
老头有些心不在蔫的说道:“有空,是要多了解一些这种事情,早些学到本事。”
“父皇。”李诵神色有些异样,说道,“儿臣看了那些折子清单,发现……”
“发现什么?”
李诵眉头皱起:“发现,所献年俸最少的,居然是剑南西川节度。”
“哦?”老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喃喃道:他刚刚打了大胜仗,让他归还吐蕃人东西也不给。今年蜀中大熟,无论是稻黍还是茶桑,都该堆积如山才是。居然只给朕献这么点东西?
李诵不动声色的看着父亲的脸色,静静的在一旁说道:“众所周知,蜀地天府之国,历来献给朝廷的供奉都没少过,从来都是诸节度的前三名以内。今年西川保卫战大胜,光战利品就让他富得流油了。居然……”
老头有些愤然的扬了一下手,闷哼一声说道:“看来,他是有些尾大不掉,越来越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朝廷上本来颇多流言,说他有反意。朕还不愿意相信,也一直认为这是吐蕃人的离间之辞。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还真是有些不安分了。”
李诵低下头闷不作声,嘴角却是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阴冷的微笑。
老头用指甲敲着桌子寻思了一阵,说道:“命阁部下旨,让剑南西川节度资助三百万贯钱、五十万石粮草和十万匹绢、一万匹马。告诉汉王萧云鹤,武力收复淮西势在必行,朝廷缺乏军资,让他多为国事出力。”
“是!”李诵拱手一拜,恭身退了下去。
老头闷闷的吁了一口气,暗自道:跟朕耍扣门玩心眼,你似乎还嫩了一点……这笔钱,不管你给还是不给,都不会有好结果。
朕是真命天子,是大齐唯一至高无上的皇帝。任何人,也不能凌驾于朕之上!
瑞雪纷飘,北风怒号。
今年的雪,比以往都来得要早一些,也猛一些。西川大地上被铺上了一层白皑,百姓们窝在家里守在炉火边,美酒好菜的准备过年,享受着一年来的劳动成果。
汉王府的庭院里,却被扫出了一块空地来。房慈与徐韬,正在大雪中练习拳术与射击,每人身上都是一阵热气直冒。结实而年轻的身体,在严寒的考验之下变得更加强健。
萧云鹤披着一领华丽的紫色貂皮大袍,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小子生死活虎,时时的点头赞许。高固则成了他们的老师,十分严格的在一旁监督指导。从大清早到现在,师徒三人已经在雪地里练习了二三个时辰了。
内堂中,墨衣和吴月琳围坐在旺旺的炉火边闲话家常,武琦云与苏菲儿也被她们拉着坐在了一起。四个女人时而低声窃语,时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仆人丫鬟们也是个个轻松喜庆的样子,往来穿梭的往侧厅餐桌上上菜,神龛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
今天是腊月初八,也是蜀地习俗中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每逢今天,蜀地的百姓都要祭神、祭祖、逐疫和欢庆丰收。今年是西川最具有特别意义的一年。不仅仅是取得了西川保卫战的重大胜利,而且大战之年大丰收,的确是双喜临门。蜀地的百姓们早早就盼着这个节日大肆庆祝一场了。汉王府里,自然也是不能免俗。大清早的就祭过了门神、户神、宅神、灶神和井神,府里大肆热闹了一阵。祭门神的时候,萧云鹤看着画得失真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就想笑,同时也勾起了许多的回忆,不禁一阵唏嘘感叹。
一切看来,都是十分的祥和安宁。再世为人这么多日子了,萧云鹤也终于渡过了一段难忘的宁静岁月。
菜上得差不多了。十几张矮几摆了个满。吴月琳便来叫汉王,准备用膳。高固和房慈等人也停止了练习,打来热水洗浴一番,准备享受过节的美食了。
正在这时,一停马车顶着风雪进了汉王府,去成都府衙办事地武元衡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起被邀请来的韦皋和李景略。众人乐呵呵的见过了礼打了招呼。一起步入席间,各自坐了下来。
今天的人来得比较齐。连在外地公干的武将唐汉臣、宋良臣,成都府的韦皋和李景略,本就在汉王府里地武元衡和薛存诚、郭钢等人,再加上萧云鹤自己一家子。十来个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了一起。
至从西川大战以来,众人还从来没有这样齐整的聚在一起过。大家彼此都十分的开心,萧云鹤也破例请来了几个歌舞艺伎舞上一曲,为大家助兴。
萧云鹤带着两个王妃居于上位,三人频频给在座的诸位敬酒。席间地气氛融洽而热烈。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的流逝了。
隔避的一间侧室里,武琦云和苏菲儿,带着府里的下人们也在过节用餐。苏菲儿不停的看向武琦云。眼神闪烁。
“怎么了,菲儿?”武琦云问道。
“没什么……”苏菲儿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只是……让小姐陪我和这些下人们一起用餐,太委屈了……”
“说什么呢?”武琦云略微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除了王妃,其他的女眷都是不能上正席的。我不和你们一起过节,难道要我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么?”
“其实……”苏菲儿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微微发红,轻声说道,“武先生早该给你提亲了么……”
“什么、什么?”武琦云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苏菲儿。
“就是嘛……你那么喜欢汉王,汉王也挺喜欢你的……”苏菲儿越说越小声,渐渐的都没声音了。
武琦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伸出一手就来挠她的痒痒:“菲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了?!你是自己想嫁人了吧不料苏菲儿一点儿也没有笑。她摇了摇头,甚是有些落寞的说道:“我才没有呢,我哪有什么资格嫁……人。我只希望一辈子在汉王身边服侍,不被嫌弃就可以了。”
武琦云微微一怔,暗自道:菲儿……这是怎么回事呢?哦,她是认为,自己地身份太过卑微了吧?……
正厅里,酒席正进行到了最热烈的时候。众人都乐得兴起,连萧云鹤都下了席,到中间跳起舞来。曲乐也换成了萧云鹤最为熟悉的《秦王破阵乐》,高固和宋良臣等一批武将,跟着跳起了齐军的军舞,惹得众人一阵乐哈哈的大笑。
酒正香,曲正盎,众人都一敞心扉,尽情玩乐。唯有武元衡,仍是平常那副面带微笑波澜不惊地样子,静静坐在一旁浅酌。
萧云鹤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留意。
二个多时辰以后,酒宴方散,大家尽兴而归。薛存诚和武元衡就住在汉王府里,萧云鹤将他们二人请住,一起喝茶解酒。
寒暄了一阵后,武元衡终于说起了正事:“大人,今日过节,臣下本不该提起这事来扫兴。不过……兹事体大,也不得不告知大人了。”
萧云鹤早有预料,说道:“刚刚我见你就有些闷闷不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武元衡拿出一份黄皮书笺递给萧云鹤,说道:“这是朝廷刚刚下发给剑南西川节度的令诰。今天我去成都府时,韦皋交给我地,也还只有臣下一人拆看了。”
萧云鹤眉头微皱接了过来,展笺看了一眼,不由得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事情---不就是皇帝和朝廷找我要钱要粮么?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预料之中?”武元衡眉头皱起,以示不解。
薛存诚接过去看了看,顿时就呲笑起来:“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一点吧?狮子大开口啊,简直就是想把西川生吞了!----三百万贯钱、五十万石粮草和十万匹绢、一万匹马,用以资助朝廷平定淮西。朝廷把我西川当成什么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至从朱之乱后,皇帝开始疯狂的敛财。严令各个节度每年必须上缴年俸。而年俸的多少,又没有一个定数,全凭朝廷上的那些人,凭着自己的印象揣度。之前我已经献了二十万贯钱、十万石粮草和五千匹绢了。这下倒好,翻了好几倍再来找我勒索这些东西。我要是按朝廷所说的这个量上交年俸,西川地百姓吃什么呀?”
“就是!”薛存诚有些怒怨的说道,“朝廷不顾民生死活。也不让我西川顾上一顾么?大人一来西川,就废除了不近人道的间架税和除陌税,减轻了茶税、粮税和若干劳役。百姓们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好不容易才迎来了一个丰收之年。现在倒好,朝廷看不得谁的日子好过。非要让我们也变得跟他们一样,扮起恶人去搜刮民脂民膏。大人,这样的事情千万干不得!”
萧云鹤面带微笑的看着薛存诚:“我固然知道这样地事情干不得……可是,又该如何回复朝廷呢?你要知道,资助朝廷平叛。这可是善举和义举。如果我拒绝,可是会授人以柄,大失人心的。”
“这……”薛存诚有些郁闷的皱起了眉头。摇摇头道,“的确有些难办。这贡奉,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两难一旁武元衡面带微笑,静默不语。萧云鹤看了他几眼,说道:“伯苍似乎成竹在胸?”
“臣下和资明兄一样,也是一筹莫展。”武元衡微笑道。“不过臣下知道,既然汉王认为此事是预料之中,必定会有解决之法了。所以,既然汉王已经成竹在胸,臣下倒是不着急。”
“呵呵!还是伯苍了解我呀!”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你们二位。都不是外人,我不妨对你们推心置腑的说话。历来,皇帝就对我深深忌惮,要不然,我也不会出走国都,来到西川。这二三年来,我先是打了个岐山大捷收复了凤翔,然后又与吐蕃大战了一场,取得了巨大地胜利。让大齐在西川奠定了无可动摇的霸主地位,诸多蛮邦主动请求归附。这些人到了国都见到皇帝,会说些什么呢?这个我固然不得而之。但可以想像的是,皇帝肯定又坐不住了。因为我名声太大,出的风头太多了。尤其是在西川保卫战之前的立场问题上,朝廷颇受诟病,而我却赢得了巨大地民意的支持。之后的胜利与对赤松德赞地外交对决,更让我赢得了许多让皇帝心慌的声望。我了解皇帝的个性。他是不会无视我坐大的。他肯定要做点什么,来打压一下我的势头,削弱我的实力。既然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提兵来兴师问罪,就只好在钱粮上做文章,拿道义王法来逼我就范了。”
武元衡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在皇帝和朝廷那些人看来,我西川肯定是富得冒油了。打了大胜仗得了无数战利品,今年蜀中又大熟丰收。可他们哪里知道,光是安顿那十万回归大齐的吐蕃汉奴,我们就几乎将仓禀倒了个干净。那个时候,朝廷可是没有拨来一个铜板或是一粒粮食,全凭我们自己节衣缩食奋力拼搏,才堪堪地挺了过来。现在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气,皇帝就急忙忙的给我们设锁下套了,还真是……哎!”
薛存诚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伯苍,你还真是幼稚。这么多年了,你早该将一些事情看穿了。可你现在居然还在报怨朝廷没能洞察民意体恤下情……要是朝廷真能洞察民意体恤下情,至于让大齐闹到今天这步境地么?”
萧云鹤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薛存诚不要说了,然后说道:“现在说这些,是没什么意义。皇帝要出招,那我也只能接招了。针对皇帝来要钱要粮这件事,我早已拟好了急中缓三个法子。不妨都说出来给你们听听,请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出出主意。”
“汉王请讲。”武元衡和薛存诚都一下来了精神,异口同声的道。
萧云鹤徐徐说道:“三条对策,缓急侧重各不相同,其结果肯定也是不相同的。我自己也在一直权衡思量,你们也要想清楚了答复我。”
“这第一条对策么,是为缓策,也是最柔和的。这两日来,我在一直都呆在成都府衙,亲自清点了一下府库和粮仓,以及各类物资地帐薄。其实朝廷要的东西,我们还是给得起地。只不过我要是给了,势必影响来年的春耕和水利农桑建设,军队的装备的训练也会停滞下来。可以说,如果行缓策,我们又会像打了一场西川保卫战一样,半年缓不过气来。”
“第二条对策,是为中策。我可以把西川这一年的收支情况,报给朝廷。当然,我绝不会告诉他们,我府库里的真实情况。我要让皇帝知道,西川这一年其实过得有多苦,百姓军民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能过上平实的生活。同时,安置那十万百姓的时候,按理说朝廷是应该给予资助安排的,可他们没有。这时候,我还可以倒搭一耙,跟朝廷算算帐。也就是说,中策,就是跟皇帝讨价还价。贡奉肯定是会给的,但绝不会给得太多,不会让我自己伤了元气。毕竟,如果朝廷真要平淮西,也是一件大事。理当相助。”
武元衡和薛存诚齐声道:“那急策呢?”
“这急策嘛……”萧云鹤悠然的笑了一笑,慢条斯礼的说道,“在说之前,我们不妨先理清一下当前的头绪。从大的局势上看,大齐的朝廷,的确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百姓们心中还是对它抱有希望,但这种希望也在逐渐的变成失望。朝廷对地方诸镇节度失去了控制力,对外的表现也是软弱无能,朝堂之上也是一天天的**堕落,不见一丝起色。照此下去,大齐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
薛存诚惶然一怔,压低声音道:“你、你不会是想反了,取而代之吧?!”
“别急!”萧云鹤一扬手,说道,“听我把话说完!----不管大齐的朝廷如何的不堪,在天下万民的心目中,仍然是正统。不管是谁想打它的主意反叛,不管是出于任何一个理由,都会成为万人唾骂的叛国贼子,这是肯定的。所以,不管我现在声望如何卓著,朝廷如何的大失人心,我也绝对不会主动起事谋叛。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就算最后我能成功,也是坐不稳位子,会被天下人唾弃和憎恨的。”
薛存诚轻吁了一口气:“汉王能想明白这一点,殊属天下之大幸事……嗯,大人接着说。”
萧云鹤说道:“现在的朝廷,就像一个怨妇。眼看着手中的权力和威望一点点失去,既伤心、无奈又愤怒。先有淮西和河北叛乱,后有朱霸占了龙廷,现在,我这个西川又成了皇帝的眼中砂肉中刺。朱已经完了。淮西与河北是公然的称王叛变,朝廷打不过,所以只好忍气吞生。那么,皇帝等人的眼神,只会眼巴巴的瞅向我这里了。其实也未必就是当今皇帝这样。换作是任何一个皇帝,也不会让谁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眼看着西川一天天坐大,皇帝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于是,他首先对我用上了打压手段,让我交出钱粮。如果我应承了他,下次说不定就是要兵马。直到最后,把我这个节度使掏成空壳子。或者干脆把我废了也有可能。所以,急策就是,绝对不答应朝廷的这一无理要求,一个铜板也不给他。”
武元衡眉头微皱,说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你是想……将皇帝逼急。让他用上非常手段。到时候再……顺势而上?”
萧云鹤眼神炯炯:“正是。”
薛存诚愕然道:“可是……如果天下人知道,西川节度对圣旨置若罔闻,不支持朝廷平叛,也会让大人信望尽失地!而且,就算到时候朝廷真的用上了非常手段。给汉王扣上一个不臣的罪名前来平剿,汉王又该如何应付?到那时候,朝廷的兵马就师出有名。响应的人也就多了。”
武元衡说道:“如果只算实力,西川的确是具备了和朝廷叫板的能耐。李晟、楚彦、李怀光,西线地三大元帅,统率了大齐朝廷三分之一的兵马。这些人,与汉王是生死之交,历来也对朝廷甚是不满。西川境内,只要汉王振臂一挥,十万精锐瞬间云集。再加上汉王和三大元帅用兵打仗的能力。单从军事上讲,打败朝廷绝对没有问题。只不过,正如汉王所说,就算最终能胜,也是极不划算的。毕竟。我大齐关起门来内斗,在一旁偷笑着看好戏的。是吐蕃人。当我们打得两败俱伤地时候,吐蕃人就有机可趁了。所以,臣下认为,急策不可行。顶多只能算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万一皇帝不顾一切的豁出去了,非要自己先走上这条路,我们西川才被迫与之周旋。”
“我也同意伯苍这个观点。”薛存诚说道,“不管怎么样,战争,尤其是内战,始终都是下下之策。现在,西川刚刚缓过劲来,也正需要堰武修文休养生息。现在,汉王要尽力先稳住皇帝,稳住朝廷,让他们也不往这条路上走来是为上佳。”
“嗯……”萧云鹤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比你们都不想看到这一幕。但是作为统帅者,我们也不得不做好这一手的准备。从感情上讲,我是绝对不愿意在大齐内部掀起战争的。不管最后胜负如何,大齐都会蒙受重创。但是从现实上看,最后出现这样地局面,也未必就没有可能。当我们和朝廷的矛盾再也无法调和,战争,就会势在必行。当然,在这之前,我会尽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尽量避免战争地出现。其实我心中,更倾向于中策,通过一些政治手腕,与朝廷斡旋较量。不就范,不主动,不回避----这就是我自己心中所划定的原则和底线。”
武元衡顿时点头赞道:“好一个不就范,不主动,不回避,正是汉王大人三条策略的核心所在。大人刚刚所说的缓策,臣下认为也不可行。原因就是正如大人所说----不就范。如果我们低眉顺目的顺从朝廷这一次的请求,难保下一次他们又要来要兵马,甚至其他更过分的请求。皇帝要掏空汉王,其用意昭然若揭。对于汉王的观点,我深表赞同。我同意用一些委婉地手段,与皇帝讨价还价,先让国内的局势稳定再说。毕竟,外有吐蕃人虎视眈眈,内有淮西和河北心怀不轨。如果我们这边和朝廷公然闹矛盾了,这两方人马,就会顺势而起的作乱。到那时候,汉王就会成为始作俑者,为天下万民和子孙后代所唾弃。几乎就与当年的安碌山、史思明无异了。”
“是啊……”薛存诚也说道,“不就范,不主动,不回避,的确是一个比较合理地态度。无论如何,汉王不能让九州大地上,再生战乱,让我们自己内乱起来。朝廷再如何不堪,可汉王也不能沦为反贼。用政治手段与朝廷斡旋,我看可行。至于具体该怎么办,我想……凭汉王的才华和能力,肯定不输与皇帝。只要西川能赢得喘息之机。大齐避免战争不生内乱,就是上上之策。”
“嗯,看来,我们地意见还比较统一的。”萧云鹤说道,“那就先这样办吧。过年以后,我先送上十万贯钱,五万石粮。五千匹绢。再向朝廷说明原委和苦衷。事情后续如何,也就看皇帝的意思了。如果他非要把我往死里逼……哎,先不说这个。但愿,一切都会向好的方面发展。无论如何,我是不想看到大齐天下的汉人子民。自相残杀的。”
武元衡和薛存诚都默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同时想到:希望皇帝,也会想得和汉王一样……
薛存诚酒量较浅,这时先告辞回房休息去了。萧云鹤和武元衡仍然坐在火炉边,各自静静的想着心思。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武元衡才开口说道:“大人,你心中仍有顾虑?”
“嗯……”萧云鹤轻轻点了点头。面色沉寂。
武元衡说道:“其实,臣下心中,也想到了一些事情。”
“说来听听?”萧云鹤抬起头来,看着武元衡。
“是这样的……”武元衡说道,“刚刚大人召我们议事的时候,所说的情况,都是比较理想的状态,也就是说。有些一厢情愿的忽视了许多重要地客观因素。”
“嗯,接着说。”
武元衡说道:“比如说,吐蕃的存在。我总感觉,吐蕃人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战事是他们挑起的。和盟也是他们提出地。现在,吐蕃人龟缩到高原上不露形迹了。朝廷马上开始对西川施压。这其中,难度没有他们的动作吗?现在,汉王对赤松德赞来说,就是眼中刺、肉中钉、刻骨的仇人。他无法通过武力来战胜你,在外交上又吃了大亏……如果我是赤松德赞,肯定会想到,通过大齐的朝廷来削弱你的力量。如果能让大齐地朝廷与西川内乱起来,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吐蕃人。所以我猜想,吐蕃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要针对西川。之前用的是金戈铁马,现在用地是阴谋诡计。”
萧云鹤深以为然的赞道:“不愧是武伯苍啊,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赤松德赞的三十万大军杀来了,我根本就不怕他。可是现在他耍上了这样的阴谋……我就算明知道这是他的阴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接招,真是无奈啊!我只是恨……为什么皇帝就不明白这个人的道理?或者说,就算是明白了,还非要这样做呢?”
武元衡平静的看着萧云鹤,淡然说道:“大人刚刚自己也说了,也未必就是当今皇帝会这样……换作是任何一个皇帝,也许都会这样做。”
萧云鹤无奈的摇头苦笑:“或许是吧……”心中叹道:帝王地心思,帝王之术啊!……老头,你实在学得太差了一点。手下的确是不能有盖过自己的臣子出现。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永远是天下大局。不然,不管你这个皇帝的位子如何稳固,也是一个差劲地皇帝!而且眼前的一切矛盾和问题,都是直接或间接由你这个皇帝引起地。大齐天下一天天沉沦,你要负最大的责任!
武元衡说道:“大人,还有一件事情,臣下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