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吴大人过誉了。本王身为李家子孙,这也是一些应尽的本份。”萧云鹤随口的应付着,察颜观色,就等着吴仲孺说出此行的目的,而不是自己主动询问。
吴仲孺脸上的笑就如同弥勒佛一样人禽无害,无比灿烂的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日理万机要处理国家大事,卑职也不敢多作叨扰。卑职此来,是想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以示忠贞。卑职身无长物,只有一些黄白俗货,希望能给大人一些帮助--大人请看!”说罢,吴仲孺就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奇特的金属薄片。
萧云鹤扬了一下手,宋良臣上前几步接了过来递到萧云鹤手中。详细翻看了几下,这两块巴掌大小的长形铁片,居然打磨得跟纸张差不多厚薄。上面印刻一些奇特的花纹,其中一张的正面写着‘黄金三千两’,另一张则是‘铢钱八万贯’。两张铁片的背后,则是如同一枚印章的八个大字‘永业柜坊,凭权兑取’。
这样物什,萧云鹤一点也不认识,拿在手中细细摩裟了一阵,心里寻思道:柜坊,这又是什么东西?一百多年过去,大齐兴起的新事物还真是不少……
吴仲孺是条人精,看到萧云鹤这副样子生怕他有什么不满意,马上详细说道:“大人,这是卑职亲友名下的永业柜坊,开出的兑取凭证。凭此信物,就可以在国都城中或是其他任何有永业柜坊分柜的地方,兑取相应数量的金钱。大人……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这才恍然大悟:我只记得,大齐有许多方便行商的‘砥店’,除堆放货物外﹐也兼住商客,同时也做一些中间的买卖,代收银钱。想必这‘柜坊’,便是由砥店发展而来的吧?为了方便商旅外出行商,而不必带许多的现钱在身上了……嗯,变化还真是挺大。这样一来,的确是方便了一些。
萧云鹤回过神来,对吴仲孺说道:“吴大人,三千两黄金,八万贯铜钱,折价在十万以上了。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萧云鹤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不会是想向本王行贿买方便吧?!
吴仲孺顿时坐直了身子,急忙忙说道:“卑职感念大人与诸军劳苦,大战刚刚结束,肯定需要许多地方用钱。比如说安抚烈士遗属,购买医药器械……卑职此举,全为赞助军资。别无他意!”
萧云鹤拿着小铁片扬了一扬,微笑起来:“吴大人,可真是忠心为国思虑忠纯呀!这样吧,本王手中,尚有一些存余可供大军开支。相反,这个鸿胪寺里却正好有些拮据。本王能不能借花献佛,将吴大人所赠的这笔钱,转赠给鸿胪寺让他们拿来应一应急呢?”
吴仲孺脸上的笑容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笑眯眯的说道:“东西已然送给大人,大人要如何区处,卑职哪里敢过问。”这一句话倒也还说得机巧,那意思无外乎是:反正这钱你已经是收下了,至于爱怎么花,是你的事情。
萧云鹤笑了一笑,将两张小铁片递给刘鸿胪,对他说道:“刘鸿胪,看来也是天意垂怜。我们刚刚说起,要改善一下鸿胪寺里各国使节们的生活,这上天就派了一位好心的吴大人送来了钱物,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哪。这些钱你就收下,就当是本王从军资里面调拨出来给你们的。既然是军资,你可要用得仔细了,别做出糊涂账来。”
“是、是!”刘鸿胪欢喜的接了过来,连连作揖。有了这十万贯,鸿胪寺里的上下人等,算是可以过上一段好日子了。而且萧云鹤的话说得清楚,这是‘军资’调拨过来的,也就是向吴仲孺表示,这礼,送到位了。军队收下了。
吴仲孺果然面露喜色,连连说道:“多谢大人成全!能为国家、为军队做出一些微薄的贡献,卑职这心里也会要好过许多了。大人日后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啊,不、不!随便派个信使小卒前来传唤,卑职一定鞍前马后的前来伺候。”
“岂敢、岂敢!”萧云鹤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本王,可就多谢吴大人了?”
吴仲孺站起身来,对着萧云鹤长长的拜了一揖:“卑职就请告辞。”
“请。”萧云鹤扬了扬手,吴仲孺缓步朝外退了出去。
看着吴仲孺的背影,萧云鹤面带微笑暗自寻思道:十万贯,是来买个平安么?想必朱泚占国都时,你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吧?但我之前不是有军令下来,对仕人豪门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么?这么说,你吴仲孺是另有所图了?
几天以后,大小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国都的局势也了下来。治安井然有序,收编的降兵也编组完毕,有了统一的管束,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萧云鹤琢磨着,是时候将那个玄孙皇帝接回国都,交个差了。天下不可一日无君,眼下他这个皇帝还是得当下去。不过在这之前,有两件事情得先办好了。
这天夜里,萧云鹤抽了个空,和宋良臣、高固三人回到凌烟阁,让他们二人在外面放哨,自己进了阁内。四下无人,萧云鹤掀开地板石砖,扯起铁盖进到了铁屋密室里。
靠墙的那个大铁柜,是个设计最为精巧的储物箱子。萧云鹤仔细回忆打开它的诀窍,花了好长时间才顺利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了几册绣简书籍,和一个形状像龙头、拳头大的玉疙瘩。要说大齐,一直以来就习惯用纸笺,可萧云鹤担心这么重要的东西记在纸上写成书,容易破损弄坏,于是特意亲自动手刻成了竹简。没想到误打误撞,自己在百年之后仍然能拿来使用。至于那个玉疙瘩……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龙子龙孙们,前世,我暴病之下死得很急,好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交待。不过,我也确实没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你们就别怪我这个老祖宗吝啬了。有些东西,我是不太愿意留给你们的,免得你们养成好逸恶劳、坐吃山空的坏习惯。不过,眼下大齐这般境地,我也只好取出来,留备不时之需了。
萧云鹤将这些东西全部取出来,用一个包裹装好,然后再去看那了看那扇大铁门,关闭得严丝合缝。他这才放心的离开了铁屋子回到凌烟阁,闭好机关掩盖痕迹。免不得又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一阵长孙无忌那些人的画像,然后才带着高固和宋良臣离开了。
之后,萧云鹤让高固将李晟、楚彦和几名投诚叛军的将领请了来。这一场收复帝都的大战,当中许多细节都是要模糊化的。在向皇帝汇报之前,有必要统一口径。萧云鹤先就对李晟说过了,关于如何击破北苑,要完全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汉王亲自打开城门的事情。而要改成--汉王坐镇指挥,李晟英勇作战,急袭玄武门,力战得下。
而后叛军将领数人,临阵倒戈投诚,帮助神策军平定皇宫剿灭朱泚,并大开国都九门欢迎王师进城。
尽管李晟、楚彦这些人有些难为情,感觉抢了汉王的功劳,但萧云鹤一力坚持而且反复叮嘱必须要这样做,他们也只好厚着脸皮答应了下来。那几个叛军将领自然是感恩戴德,因为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齐的靖难功臣,之前投降朱泚不过是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萧云鹤大笔挥下,关于收复帝都一战的承表,扬扬洒洒数千言一蹴而就。然后请李等人在上面签了字,到时候就可以拿去进报给皇帝了。皇帝那些人,关心的只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大力气,才不会去关心。萧云鹤自己也是当过皇帝的人,摸足了他们这些人的脾性,于是正好钻钻空子,将密道的事情严密隐瞒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萧云鹤让李晟留下来镇守国都,楚彦率领大军屯兵于外,自己点上三千铁甲仪仗队,前往奉天迎奉皇帝。
其实国都克复的消息,早已经是传遍关中诸地,渐渐的传向了全天下。萧云鹤等人鲜衣亮甲的一路过去,沿途百姓都是欢呼雀跃夹道欢送。途经高陵时,李怀光让高陵驻兵排出阵列出城迎接,军鼓震响,金角喧天。全城的百姓都被吸引了出来,高声欢呼迎接萧云鹤等人。
李怀光养了这一阵子的伤,看来已经大为好转,气色好多了。萧云鹤见他这样,也免不得一阵高兴。仪仗队在高陵稍作停歇,萧云鹤也和李怀光坐到了一起,酒桌上好一番畅谈畅饮。
李怀光告诉萧云鹤,他的义子石演芬一直衣不解带通宵达旦的从旁伺候,担茶倒水就如同一个丫鬟般的细致。这让萧云鹤对石演芬这个胡人小伙子,也多了一丝好感。萧云鹤答应李怀光,等迎得皇帝回京、李怀光身体痊愈后,就将石演芬领走,留在汉王府里。李怀光自然是好一阵欢喜。
将士用过了酒饭,马匹也吃过了草料。休息一阵后,萧云鹤带着大队辞别了李怀光,前往奉天。在朝廷任免新的地方官来上任之前,李怀光都要屈
里耐心的养伤,同时兼起地方官的职能来。
奉天城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军民百姓站成了两片,只留了中间一条通往大门的道儿给萧云鹤等人行走。震天彻响的欢呼声经久不歇,彩炮当空鸣响,锣鼓长角响彻重云。皇帝老头等这一刻也等得有些心焦了,安排的欢迎仪式看来也颇费了一些心思。萧云鹤带着仪仗队在人群里走过,一路向军民们拱手回礼,也算是出尽了风头赚足了人气。
那处被用作皇宫的县衙,这些日子以来看似也装点了一番,比以前整洁光鲜多了,地上也铺上了红红的地毯。文武百官和御前禁卫铁甲列于两侧,萧云鹤手捧捷报承表,昂然走进了‘皇宫’里。
“臣:汉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谊,奏报吾皇万岁!”萧云鹤再怎么不乐意,这时候也只能一丝不芶的跪地上奏了--
“大齐兴元元年十月初三,臣率领神策、朔方军王师,一鼓作气攻下国都,尽诛朱泚逆党,光复帝都。斩敌万余,俘虏数万。贼渠大小人等,几无一人漏网。现今国都局势稳定一片清明,百姓渴盼吾皇陛下回京重镇龙阙。微臣等特意前来迎驾。请陛下移驾帝都!”
老头今天可谓是满面红光,高兴得一脸都要笑到稀乱了。收复帝都这样艰巨的任务,他一位将军居然在短短的旬月之内就完成,实在是令他大喜过望了。原本还做好了在奉天这个鬼地方过冬的准备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到温暖舒适的皇宫里去了!
满朝文武大臣们顿时一阵欢呼,也一同跪拜下来高呼道:“请陛下移驾帝都,重镇龙阙!”
“好、好!”老头高兴得都有些哆嗦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连连挥着手说道,“汉王请起,诸位爱卿请起!”
萧云鹤站了起来,手捧捷报奏表站于堂中。老头身边的那个肥胖太监--霍仙鸣,摇着个大屁股碎步上前,接过了萧云鹤手中的奏表,递到了老头手中。老头喜笑颜开的看完了奏表,欢喜说道:“汉王,你此行可谓是重朔社稷、功高寰宇。朕回宫后,定当予以厚赏。还有这奏表上所说的一众功臣人等,朕都会一一记下,按功行赏。今日天色已晚,而且你一路远来辛苦。朕就明日再行摆驾回宫吧,众位爱卿,也好略作准备。”
“是,陛下--”所有人一起拱手长揖,拜了下来。看得出,除了皇帝,每一个人都很开心。毕竟都是过习惯了奢华富裕日子的人,在奉天这种穷酸地方,过得实在是憋闷。眼看着就要回到锦秀天堂一般的国都了,那里山珍海味美人如玉,谁不喜欢?
“既然如此,今日的朝议就且先散了吧。”老头的表情既轻松又高兴,笑眯眯的对萧云鹤招了招手,“云鹤,你留下来。朕有话同你讲。”
文武百官依次退下,萧云鹤跟着皇帝,走进了后院的厅堂里。那个肥胖的太监霍仙鸣,一直对着萧云鹤谄媚的笑,弄得他心里一阵犯堵:冲我挤眉弄眼作甚?你若是美女倒也还罢了,却是个令人生厌的丑胖宦官,也做出这副模样……当真令人倒胃口。
老头将萧云鹤领进后堂一间屋子里,就他们二人面对面的坐了下来。老头笑容可掬的说道:“云鹤,这一回,当真是辛苦你了。朕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复帝都铲灭朱泚。这番功劳,足以标秉史册名垂千古了。”
“其实,这都是李晟、楚彦等将的功劳。”萧云鹤的表情神态十分谦恭自然,平静的说道,“还有众将士奋不顾身誓死效命,原叛军的几员大将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才有了这一场大战的胜果。微臣……其实没有多做什么,只是从旁监督了一下罢了。具体如何进军如何作战,实际上都是李晟、楚彦、李怀光这些人在出谋划策调兵谴将。”
萧云鹤说得很自然,老头也就想当然的没有多作怀疑。本来他这个养子一位将军的本事如何,他老头是比较清楚的,难得他这一回还不来抢功劳了,于是自己岔开话题说道:“嗯,李怀光负伤了,朕要让他好好休养,派去最好的御医去给他医治。哦对了,云鹤。朕今天,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谈一谈。”
萧云鹤听老头这么一说,心中一醒神,还以为他发现了,警觉问道:“陛下有何训诫,还请示下?”
老头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有些暧昧和诡异起来,拍拍萧云鹤的手,笑呵呵的道:“放松点,没什么大事。这件事情嘛,你应该会比较乐意欢喜……”
萧云鹤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一脸怪笑的老头,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糊涂主意。
老头却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一样,兴致勃勃的说道:“云鹤,这说起来,也有朕的责任。这一回国都朱泚叛乱,让你的家人……咳,那些事情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只是你现在正当青春年少,身边怎么能少了女人伺候呢?我那皇弟去的早,还巴巴的望着你继承香火呢。你既然已经过继到了朕的膝下,朕这一回就给你说门亲事,怎么样?”
“啊?”萧云鹤一回还当真是惊愕住了:这种时候,老头居然还有心思做媒?
这一下,萧云鹤还当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左右感觉十分的别扭。
老头看着萧云鹤这副表情,以为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忙说道:“你先别犯窘,听朕说完。郭子仪的女婿吴仲孺,现在是端王府的一名小吏。不过,此人在国都名声很大,不亚于皇亲国戚一般。而且前番不久,他还主动出资数万招蓦神策军,还让儿子带着家奴来充军--这些事情,暂时不提也罢。我的意思是,这人还不错,至少是忠君爱国而且是名门豪族。他有个女儿……”
听到这里,萧云鹤着实想拔腿就跑,或者干脆跳起来赏这个老头两个耳光。不为别的,萧云鹤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被人强塞过女人在身边?自己看上哪一个,信手取来就是。这种要他人做媒、甚至还带有一点政治婚姻嫌疑的事情,他当真是打从心底里十分的反感。夫妻么,就如同是脚和鞋子,这舒服不舒服,得自己看准了再试,别人再怎么说也算不得数的。而且再一联想到之前吴仲孺来见自己的那副表情,明显是早有预谋在套近乎。这让他感觉像是被人愚弄了一般,煞是有些气恼。
老头才不知道萧云鹤心里翻腾成了什么样子,只顾喋喋不休的说道:“他那个女儿,据说今年年方十七岁,在国都名里远近都有些名气。按理说,像她那种名望大族的闺秀,这个年龄早该嫁出去。可人家姑娘眼高于顶,一般的人都看不上,这才蹉跎到了这般年纪--不过云鹤,你可别嫌弃呀!这姑娘朕有一次见到过,当真生得极其漂亮,而且贤淑知礼落落大方,正好配得上你这个少年英雄呢!”
‘那你把她纳入后宫啊,干嘛还拿来给你老祖宗做媒妁。混账东西!’萧云鹤心里怒骂了一句,抬眼看了老头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郁闷成了一团。假若自己不是重生的萧云鹤,这老头么,倒也是一番好意了。一位将军的家人都在朱泚之乱中被杀害了,妻妾儿女没一个剩了下来。身为皇室成员,怎么说也不能没了后继。他老头考虑这些事情,也是出于长辈的一番心意。不过萧云鹤心里怎么就是舒坦不起来,恨得牙痒痒。
“怎么,你不乐意吗?有什么话,不妨跟朕说说呀?”老头倒也还挺有耐心。
萧云鹤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阵,开口说道:“父皇……”这是萧云鹤第一次开口叫老头为父皇,心里别提有多别扭和郁闷了。因为毕竟是二人私下讨论家事,叫得亲热一点也好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这一阵子以来,萧云鹤算是想得很清楚了。他不能老想着自己还是那个君仪天下的唐太宗萧云鹤,只有让自己沉淀下来乖乖的扮好一位将军,先本份的做好这个亲王,才能去想其他的大事。一些心结,也是时候自己主动的来逐一解开了--比如说,称这个无能玄孙为“父皇”。
老头见萧云鹤表情有些犹疑,十分和蔼的说道:“不要紧,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二人,有话就直讲。”
“儿臣……”萧云鹤恨不能狠狠揪自己一把,止住心里的那股子憋屈劲,勉强镇住心神继续说道:“现在还不想续弦。”
“哦,为什么?”老头有些惊讶了。以一位将军这种花天酒地的性子,应该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呀!而且吴仲孺是郭家这一系阀的人,在国都可以说是财大气粗,势力盘根错节。门当户对人家又是好姑娘,他怎么就……
萧云鹤长叹了一口气,满面忧郁的说道:“儿臣的家小,都刚刚罹难不久。无人收尸冤魂难散,现在尸骨都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i思,再去接受别的女人。而且……前妻尸骨未寒,我就这样急着续弦,传出去名声也会不好,对吴家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太好。所以……”
“噢,是这样……”老头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沉吟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倒是朕有些疏忽了。难得云鹤这么有情有义而且顾全礼仪名声,这件事情,就暂时按下不表吧。不过,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情,朕之前就在郭家的人面前应承下来了。君无戏言,也不好再去推搪。不过朕更不想为难你。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朕再办这件事情,怎么样?”
“多谢陛下。”萧云鹤如蒙大赦,全身上下都感觉轻松了许多。回想老头刚才的话,却又疑惑问道:“陛下,是郭家的人来提的亲么?”
“是呀!”老头说道,“朕尊郭老令头为尚父,他的儿子与朕的关系一直很好。前不久就在你率师离开奉天的时候,郭晞和郭暖带着家眷从国都逃了出来,到了奉天朕的身边。郭老令公一门,在我大齐天下名声赫赫,朱泚那些逆贼就算是杀了许多李家王亲,也没敢怎么为难他们。所幸他们还都是忠贞良臣,时时想着忠君报国,不为逆党威逼利诱所留。前不久国都光复的消息传来,郭晞和郭暖,便来跟朕说起了这件事情。”
萧云鹤略略的点了点头,心里寻思道:郭子仪一门以下,子孙做大官、封王公、娶国戚的极多,而且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连李怀光、楚彦这些人,都是郭子仪旧部。郭晞与郭暖,更是郭子仪的儿子里,混得风声水起最风光的两个。其实要与他们搭上点关系,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再怎么弄,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娶个连面都没见着的姑娘,把自己给卖了。万一是个丑女或是恶妇,让人如何堪受?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老头要留萧云鹤一起用膳,萧云鹤推说要料理军务,安顿三千铁甲仪仗队的寝宿,先行告辞了。出了厅堂,依旧是那个胖硕的太监引着萧云鹤出来,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将他夸了个天花乱缀。萧云鹤就当是听鸟语了只顾行路,心想皇帝居然能将御前禁卫交给你打理,看来你也算是得势,现在没必要给你难堪。要不然依着我的性子,先拿根木杵堵上你这张啰里八嗦海天海地的大嘴。
出了皇宫,好些日子没见了的俱文珍已经站在那里,急得左右团团转,看到萧云鹤出来,如同见了宝贝一样快步上前就跪倒在地,连声呼道:“小人拜见汉王大人千岁!”
“哦,是你啊,俱文珍。”萧云鹤笑了一笑,“起来吧,看把你高兴的。莫非以为本王会一去不返了吗?”
“啊?小人怎敢如此设想?”俱文珍一愣,随即无比开心的嚷道,“小人天天站在门口盼着大人回来,都要把眼睛盼瞎了。卜一见到大人的雄姿,当真高兴得……人都要飞起来了。”
“行了,你还真是能瓣。”萧云鹤见了俱文珍,倒也还高兴。毕竟有许多的事情,没他在身边还当真是有些不方便。
俱文珍嘿嘿笑了一阵,看来着实开心。然后他又转到萧云鹤旁边,对着胖太监霍仙鸣拱手长拜了一揖,轻声唤道:“义父大人可好?”
霍仙鸣瞟了萧云鹤一眼,随即满脸堆笑的说道:“免了吧,俱文珍。记着好好伺候汉王大人,可别疏忽了。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是--”俱文珍长声应了一声,回到了萧云鹤身边站着了。
萧云鹤眨巴了几下眼睛,也没说什么,带着俱文珍走了。等离了皇宫一段路程,萧云鹤才说道:“俱文珍,你认了那个霍仙鸣当干爹?”
“是呀……”俱文珍看似还有些高兴,乐陶陶的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咱们这些当宦官的,都实兴这一套。就如同当官的仕人认个高杰的师门,抬高自己的门第出身一样。霍仙鸣现今执掌禁军,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小人认了他当干爹,包准日后有好处,更能方便的为大人办差事了。”
“嗯……”萧云鹤略自点了点头,寻思道:让宦官执掌禁军,老头你也当真是干得出来。看来,这朝堂之上,又要越发的变得乌烟瘴气了……
二天一大清早,奉天县可就热闹上了。兴奋了一夜i大臣们,早早的拖儿带口聚集到了北门城外,熙熙攘攘的好大一群,活像是赶集的村民。今天这个日子,他们可是盼了有一段时间了。国都的豪宅良田、美食佳人,早已经将他们的心撩拨得七上八下,哪里还想在奉天这个穷酸地方再多呆一天。
卯时三刻,萧云鹤带着三千铁甲依仗,护送着皇帝的车驾到了北门,文武百官和百姓们跪道欢呼。老头的精神头也不错,坐在龙辇上洋洋得洋,看着眼前跪成一片的人群,仿佛终于找回了那种君临天下的优越感。同时,他心里也忍不住对萧云鹤多生出几分感激和赞赏来。
‘毕竟是咱李家的人,自己收回了帝都嘛!’回国都的途中,老头心中时时的安慰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什么丢了面子、无颜面再回国都的感觉。一路上,他也时时让骑着马的萧云鹤就跟在自己的龙辇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停下来休憩时,则更是将他与太子叫到一起,三人一起用膳。
同行的文武百官自然是都看在眼里,心里默自想道:这下可好,汉王一位将军,当真是受尽恩宠一飞冲天了……
萧云鹤一路上都十分的小心,收敛着自己满胸的骄傲和不屑,乖乖的扮着‘儿臣’。太子李诵则是与他若即若离,偶尔攀谈上两句,也是不痛不痒的闲拉家常。可李诵越表现得无所谓,萧云鹤越发感觉,这个城府颇深性格内敛的太子,已经在对自己深深的忌惮。
老头也还算有心,记得在高陵养伤的李怀光,于是车驾特意多走了一段路,在高陵歇了一下脚。李怀光摆足派场出城迎接,老头对他大加赏好言抚慰。让他先在高陵养好伤,军中的事务不必操劳过多,日后国家还有许多的大事要等他料理。李怀光自然也还高兴,连连磕头谢恩。朝堂上的人也就都清楚了,这一回收复帝都,汉王身边的人,那肯定是个个都要飞黄腾达,就连曾经露出过反迹的李怀光,皇帝也会对他大加赞赏。汉王一系,从此在朝堂上可谓是风声水起了。
面对这一切,太子的表现一直十分的淡定。萧云鹤暗中留意了一番,发现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入国都的时候,萧云鹤金甲红袍领着铁骑在前开道,国都的仕绅军民夹道欢呼,跪迎皇帝回京。老头看着井井有条的国都城,感受着人群的欢呼,将之前狼狈逃离国都的尴尬全都抛到了脑后,坐在龙辇上频频向人群挥手。仿佛更像是御驾亲征后得胜归来。
皇城里的一切事务都打点清楚了,再也看不到大战后留下的痕迹,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老头也自然没法去想像自己离开皇城的这段日子,这里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他只看到,皇宫还是那样的富丽堂皇,街道还是那样的整齐平整,每一块城砖似乎都擦拭得光亮照人,比以前还更加的有气派了。宫殿里的物什全都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宫女宦官虽然换了一些人,但仍然十分的好使。只不过,当时留在后宫里的许多妃,好像不见了一些。
对于这件事情,萧云鹤可没打算要向老头去解释什么。皇帝的女人被朱泚这样的逆徒霸占了一段时间,或许不会缺胳膊少腿的那样明显,但是人都能想象,她们身上究竟会少了什么,或是多了什么。所以,凡是被朱泚用过的女人,萧云鹤狠下心来全都暗底里做了处理。视情况而定,或杀或流放。这种事情,自然做得越隐晦、低调越好。不然,皇家的声誉将会大受影响。老头倒也没蠢到哪里去,没找任何人问起那些女人去了哪里,只在心里有些憋闷,感觉自己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乌龟。
萧云鹤将老头迎回了皇宫,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自己也放松了一些。当晚,他仍然暂时在司农寺里安歇。俱文珍远比一般的军士细心周到多了,担茶倒水更衣整榻,忙得不亦乐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比较累,萧云鹤也想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于是早早便睡。
第二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时隔数月之后,皇城朱雀门再次在卯时三刻准时打开,文武百官前来上朝了。每个人都有一些掩饰不住的兴奋神色,整个皇城里也焕发出了许多的生机来。
萧云鹤饱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头很不错,神清气爽的起了个大早。换下铠甲刀剑,穿上了紫色亲王袍,头戴三梁进贤冠,手上持了一根玉,前往大明宫含元殿上朝。出了司农寺,巧不巧正好遇到李晟
|i|许f都十分殷勤的上来跟他们打招呼问好,然后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朝大明宫走去。渐渐的,二人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就像是他们二人领头,带着后面一大批人去上朝了。
含元殿钟鼓楼上的大鼓敲响了,将整座昏昏沉沉的宫殿都唤醒过来。萧云鹤和李、楚彦三人,带着一帮儿武将从西朝堂里鱼贯而出,走到了宏伟的含元殿前。龙尾前两侧,已经林立了威武雄壮的神策军铁甲卫士。抬头仰望,数百阶长的龙尾道末端,巍然屹立的含元殿宫殿仿佛就坐落在云端,威仪无限。
太子居左,萧云鹤居右,二人各自领头,带着文武百官走上了龙尾道,向含元殿正殿走去。胖太监霍仙鸣今天的嗓门也特别的大,十分起劲的喊道:“皇帝早朝,皇亲王公文武百官依班觐见!”
含元殿里宽敞明亮一尘不染。金銮宝殿上,坐着那个容光焕发衣冠楚楚的皇帝老头。他先是十分激动的感慨了一下重回帝都的心情,信誓旦旦的表示,今后一定做个好皇帝。然后,就对萧云鹤这一干人等,做出了赏赐。
不得不说,老头这一回当真是汲取了‘泾师之变’的教训,变得十分的大方起来。萧云鹤身为收复帝都的统军大元帅,自然是居功至伟。老头给他加了五百户食邑,其数量几乎就要与太子的三千户平起平坐,达到了二千八百户;另外赏赐了奴仆百余人给汉王府,钱十万贯,绢八百匹。汉王府要修缮重建的一切花销用度,用皇宫内苑一力承担。(也就是说。由皇帝私人买单,都没有调用国库。)另外,也将他老头当年当过的一个官,赏给了萧云鹤--“尚书令”。
其实从开唐以来,身为秦王的萧云鹤担任过‘尚书令’这个官职以后,一百余年来李唐一直没有让谁再任这一职,而是用尚书左右仆射或是左右丞来代替它的职能。一直到了老头当太子的时候,才由他担任了尚书令。只不过现在三省六部的官制名存实亡,统辖六部的尚书令,手中的职权还比不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
对于这一些,萧云鹤倒也不怎么在意了。自己一个亲王,犯不着也入阁当个宰相,与卢杞这种人争一日之长短。眼下自己身边的亲信党朋虽然不多,但李晟、楚彦、李怀光这些人,都那是赫赫有名的有功之人。谁也不敢再轻视他这个只挂了个空头虚衔的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