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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城破(1 / 1)

玄武门城头的叛军将卒们纷纷大惊失色:来得好快!两个军屯居然在这一瞬间被洗平,重玄门也被攻下!

这个时候,神策军那一波怒涛般的铁骑,已经撕裂了北街上薄弱的防守岗哨,铺天盖地的朝玄武门袭卷而来!

领先的那一尊黑神,哇哇大叫,挥舞着手中的铁棒,全身上下已经在飞溢着敌人的鲜血,让叛军们看了一阵心惊胆颤!

宋良臣等人刚刚冲到城墙边,迎头碰到一阵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箭矢。也亏得宋良臣这个莽汉,反应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连连挥舞着铁棒,挡落了许多的箭支。

可他身旁的一些神策军将士,却是惨叫着落马。宋良臣狂怒的大叫:“躲要城上放箭算是什么鸟本来!下来跟爷爷决一死战!”城墙这头的萧云鹤,将宋良臣这一声奔雷怒吼听了个清楚,心里突突一跳:是那个家伙!

李晟果然厉害,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了重玄门!萧云鹤朝身边的高固递了一个眼神,沉声道:“是时候了!”高固重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兄弟们,准备动手--除掉脖间的白布,准备突击城门!”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同时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齐齐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来。

萧云鹤瞅了个空当,带着高固这些人搬着一批守城用的物资,经过玄武门大门边。

这里,正有一两百名叛军在紧张的守备城门。他们在门前堆压巨石、滚木,企图堵住即将前来攻城的神策军。

萧云鹤带着人快向城门边,大声叫道:“兄弟们,我们来帮忙!”对方的小校正紧张忙碌不堪缺少人手,几乎想都没想就大声回道:“好!快一点。你们将这几块大石头,搬到城门边去!”

“好!”萧云鹤装作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跑到那名小校身边。那名小校全无生疑,还在紧张兮兮的指挥着手下的这些人忙来忙去。

萧云鹤眉头一动,眼睛中突然迸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猛然间怒声大喝,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拔剑挥出!

寒光一闪间,那名小校的人头凌空跳起,冲天的雨雾朝天而去!旁边的叛军小卒们惊声大呼,骇然魂飞天外!

“杀!”萧云鹤将胸间郁积许久的悲怆、狂怒,都在这一吼之间喷发了出来。

这一声吼,让附近的叛军小卒们险些魂飞天外!高固挥舞手中的一柄横刀,已经在一瞬间斩翻了身边数人。

那二十六名汉王府死士,这时候像在牢笼中羁绊了许久的猛虎一样,吼声如雷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一两百人,被萧云鹤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偷袭弄慌了手脚,大声惊呼着仓皇迎战。

萧云鹤手中的承影剑,承载了太多的愤怒与杀意,眼下就如同神龙的利獠,毫不留情的割裂着这些叛军士卒的生命!

刚刚这一剑下去,居然在敌军两名小卒的喉间抹过。一阵血雾朝萧云鹤迎面喷来,给他从头到脚来了个大洗礼。

他的身上,顿时已然浴血;面容,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起来。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然被怒火烧得赤红,让他浑身都迸射出仿佛肉眼可见的杀气。

非流血,无以洗刷这晴日之下的污秽!非流血,无法昭靖大齐王朝的耻辱!

除了杀戮,无法宣泄他这满胸的愤怒!除了杀戮,无法扭转这黑白巅倒的震震乾坤!

杀!--便成了萧云鹤心中唯存的一个字眼!剑光如电,一阵血雨纷花,肢骸乱舞;嘶声怒吼,宛如龙啸天枢,让敌军心惊胆裂!

二十八个人,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胜过百余人的气势,杀人如麻!这一伙被打懵掉了的叛军士卒,几乎都想着拔腿而逃,不敢与眼前这一伙魔鬼一般的人拼斗。

萧云鹤和高固奋勇杀在最前,如同两支利箭,飞快朝城门口突进!城头上的叛军大将已然发现了城下的变故,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大吼道:“来人,来人!去下面助战!”叛军的士卒顿时如梦方醒,潮水一般的向大门边涌杀而来。

萧云鹤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大声吼道:“兄弟们,不必管身后的情况,只管向前--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哪怕还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

二十八人,顿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朝城门边死战突击而去!萧云鹤不记得,自己那柄剑究竟已经杀了多少人。

只知道自己的满头满脸,已经全是鲜血,几乎就要流进眼睛里、嘴里。

浓浓的血腥味几乎就要让他一阵犯呕。他也无暇顾及身边为数不多的兄弟,究竟还剩了几人。

心中只留下了唯一的信念--向前、向前,朝城门突击!当萧云鹤到达城门前的那一颗,他宛如坚铁的心,也忍不住一阵悸荡起来。

仿佛那干冷晦暗的城门与门闩,是就心中最神圣的神砥,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到了它的面前。

此刻,却又说不出对这一处神砥究竟是该膜拜还是憎恨!毫无疑问,它将开启胜利之门;同时却让身边许多血肉兄弟的生命,灰飞烟灭。

“高固,除去门闩,打开城门!”萧云鹤的这一声吼,让叛军将士们顿时生出了无穷寒意--城门若开,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放箭!”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后面赶来的叛军将卒们不顾自己人的死活,朝城门口一阵乱箭射出。

一阵箭雨,顿时铺天盖地而来!黑暗和混乱之中,想要拨去箭支极其的困难。

萧云鹤只得飞快的舞动承影剑,偶尔拉过一两名叛军小卒让他们当挡箭牌,尽可能的掩护身后的高固几人,坚难的打开城门。

突然间,旁边一人突然一跃身闪到萧云鹤身前,大声喊道:“大帅小……”那一个

“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枚箭矢凶狠的扎上那人的咽喉,让他无法再作言语。

萧云鹤几乎没有时间护着他,让他安静的躺下去,只能继续挥剑抵挡着箭支。

那个临死也没有说完四个字的汉子,硬挺挺的倒在了萧云鹤的身边,喉间的鲜血,已经将他身下那一片地方染红。

萧云鹤只能在心中默念:一路好走,兄弟!他甚至没有闲暇去看一下,那个为了救自己而丧生的兄弟,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只能在心灵最深处,为他搭建一座神圣的灵堂,为他默哀和送行。

悲与怒,都不足以形容萧云鹤此刻的心情。他多想着将生命里所有的力量都在一刻挥霍殆尽,力保身后那一扇门能够成功开启。

玄武门,就是那一扇通向大齐光复的大门,用了多少英烈的鲜血和生命来铸就--你为何还不开启?

!!背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匝匝’声,然后砰然一声,门闩被拔除,高固大声吼道:“城门已开!”话音刚毕,他就抡起这一根要两三人才能抬起的巨大门闩,朝叛军人堆里死死砸去。

顿时,惨叫一片。当那一扇门艰难而缓慢的被打开的时候,萧云鹤心中的悲怆与怒火终于燃烧到了顶点--

“勇士们,血洗大明宫,杀啊!”玄武门城墙外,李晟正亲自带着弓骑手,朝城头放箭,与叛军竭力抗衡。

宋良臣心里只牵挂着城墙那头身陷重围的萧云鹤,早已是忧急如焚狂暴不安,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上城头。

就在这时候,那一扇巨大的城门,艰难而又缓缓的打开了。一阵沉闷的‘嘎嘎’声传来,声声敲击在宋良臣的心头,让他欣喜如狂。

透过半开的门缝,宋良臣看到城墙门口那边,有一批人在拼命的厮杀。

不用想,肯定是汉王和高固他们!宋良臣顿时一阵血充上脑,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双腿猛一夹马腹就朝大门冲去,大声嘶吼道:“汉王、汉王!你在哪里!俺来了!”一根铁棒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挥起,挡落了迎头袭来的箭支。

黑夜的火光之中,宋良臣一骑宛如魔神天降,朝城门口猛冲而来,威势惊人!

叛军将卒们早早就听闻,唐军中有一名身裁巨大、极其勇猛的大将,杀人如魔,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这些人,看到迎面猛扑而来的宋良臣,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现在更是一阵惶恐不堪。

李晟看到宋良臣发疯般的单骑率先冲了出去,先是惊吓了一番,这时定睛一看,原来是玄武门大门正在开启!

他顿时大喜过望,大声呼喊道:“兄弟们,全体朝城门突击!”城头的叛军们见此大惊失色,弓箭射得越发的猛烈起来。

可李晟等人全无顾忌,迎头顶着雨点般的弓箭,踏着战友的尸体,朝城门疯狂突击。

宋良臣一骑杀到的时候,城门刚好开了一半。那一根铁棒就劈头盖脸的扫向了围困着萧云鹤等人的叛军,顿时惨叫四起,方圆一丈之内人影全无。

“宋良臣,来得好!”萧云鹤穿着普通的衣甲,混杂在一群士卒中并不显眼,这时大声一喊,宋良臣才看到了他。

“大帅没事吧?”宋良臣惊声大喊地问,同时一纵马,跳窜到萧云鹤身边,翻身下了马来,

“大帅,请上马!”萧云鹤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沉沉看了宋良臣一眼,翻身跃上了马背:“你小心!”

“俺没事!大帅没事,俺就永远不会有事!”宋良臣发自肺腑的大笑起来,虎吼一声,抡起大铁棒就朝叛军人堆里扎了进去。

萧云鹤上了马,更加的如鱼得水。左刺右劈,在叛军人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高固和宋良臣二人,就如同虎入羊群,叛军将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居然也捞不到一点好处。

就在这时,城门完全被打开,闪逝间,一道白光飞速跃入了战团里,一声厉喝凌空炸响:“挡我者死!”白马银枪--李晟!

电光火石之间,李晟将手中的枪抡了一个梨花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放翻了两名小卒,然后靠到了萧云鹤旁边,急急问道:“大帅可好?”

“好!”萧云鹤沉声应了一句,大声又道,

“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李晟,我们杀!”李晟也咬牙切齿地怒吼:“杀--!”神策军铁骑,如同水银落地一般,从城门口奔涌而入。

守在城门的几百叛军,根本无法抵挡,顿时溃不成军一阵哄散开去。数千劲卒,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全部突击进了玄武门。

守在城头的叛军心惊胆裂,仓皇的朝城楼之下扑来,要与神策军在城楼之下决战。

李晟连连冷笑,和神策军铁骑一起抡起弓来,给那些拥挤在城楼楼梯边的叛军,来了一阵大扫射。

铁蹄铮铮,踩着皇宫的石板道震震作响;飞矢如狂,带着无穷愤恨,只为夺命!

一阵阵惨叫四起,本就有些混乱了的叛军,在楼梯口附近,被神策军来了个大阻击,死伤惨重。

许多人甚至被挤下了城头,活活摔死。更有一些叛军,已经浑身发软的地缩在了城墙边,根本不敢露头,也不敢下来。

敌军大将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指挥应战,甚至还亲手提刀斩了两名朝后退缩的敌军,可就是止不住大军的混乱。

毕竟,他们是叛军,是无名不仁之师,是临时招蓦的乌合之众,怎么挡得住万众一心士气如虹、杀气冲天的神策军!

李晟搭起弓来,沉声一个厉喝,那一箭闪着寒光,尖锐的呼啸着朝敌军大将飞射而去。

顷刻间,那名大将惨叫一声,被一箭射中右眼穿过了头胪,几乎只剩了一半箭羽留在外面。

他的尸体,也被挤落了楼梯,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看到主将惨死,叛军将卒们惊声大叫,更加混乱不堪四下奔逃起来。

呼爹喊娘自相践踏,如同惊慌的麻雀开始四下逃逸。更有一些被围在战团里的叛军将士,吓得慌张张的扔了兵器抱着脑袋就趴跪了下来,大声喊着‘饶命、饶命’!

萧云鹤见李晟一箭射杀了敌军守城大将,顿时大喜过望,大声道:“李晟,与我率领一半人马,朝蓬莱殿突击;高固,带领余下人马清理玄武门战场。拒不投降者,杀无赦!”

“是!”众军齐声大呼,气势如火。叛军仅剩的一些将卒们,则是心惊胆裂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弃械跪地投降。

与此同时,正以稳操胜券之心在蓬莱殿里面南背北高坐的朱泚,则被惊吓得一下弹坐起来,瞪大了眼睛喊道:“什么?有唐军突袭大明宫北门?!”

“是、是!”前来报信的那名将军哆哆嗦嗦的道,

“人数不少于五千人……末将前来报信的时候,他们正在猛攻重玄门。”

“一定要给朕守住!”朱泚气急败坏的大叫,

“来人!来人!将朕的所有御前兵马,全部调去守备大明宫北门!”话音刚落,就从门外踉踉跄跄的跑进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失声喊道:“报--陛下,大事不好!李晟率领神策军突袭北苑,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突破重玄门,杀过北街,目前正在猛攻玄武门!”

“什么?!”朱泚顿时头顶都要冒火了,跳脚大叫道,

“朕的兵马、兵马呢!去,快去死守玄武门!”

“陛下!”他身边一名大臣急忙道,

“之前楚彦猛攻春明门,御前兵马调了大半前去增援。整个大明宫里,加上巡哨的散落兵马,人数也不够五千人。其中有三千在玄武门!眼下情况紧张,陛下是不是将一部分将士从长安西门调回来,以解水火之急?”

“啰啰嗦嗦半天,你只说‘调兵回来’会死啊?”朱泚几乎就想提剑砍了那个慢条斯礼的大臣,怒声咆哮道,

“去,叫朕的人马回来护驾!护驾!”

“报!--”又有一人冲撞了进来,满身是血仓皇不安,全无体统的跑到了朱泚面前急急叫道,

“陛下,唐军在皇宫之内有内应,居然打开了玄武门放李晟大军进宫--玄武门,失守了!三千兄弟,死伤大半。神策军,目前朝蓬莱殿杀来,离此不远了!”朱泚的脸顿时刷的一下变作灰白,眼睛里流露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喃喃地道:“不用你说,朕……听到了!”那一阵海啸般地狂呼,正带着无穷的怒意,藐视一切铺天盖地的朝这边涌来。

整座蓬莱殿,仿佛都要发起抖来!朱泚,的确是可以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而冰凉,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仿佛是懵住了,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在梦中,让人难以置信。

“陛下……快逃吧!”旁边的几个人惊慌地叫道,

“再慢,就来不及了!”殿里的一些宫女宦官,早已惊吓得一阵大叫,四下奔逃躲藏起来了。

更有一些驻守在外殿、刚招蓦来不久的士兵,也惊慌的扔下了刀枪,慌不折路的到处开溜。

树倒猢狲散,这些人对朱泚毫无感情,更谈不上为他誓死效忠。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撤,离开大明宫,去太极宫!”朱泚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这时候也勉强镇定了下来,对身边几人说道,

“廖达,你带着蓬莱殿的将士,在前开道护驾。朕要移驾太极宫。传令下去,将御前兵马全部调回太极宫,死守西内苑!”众人正准备应声下来,宫殿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和巨响!

两名叛军小卒凌空飞了进来,倒在地上一阵抽搐落了满地的血,惨叫两声咽了气。

那扇被砸了个空洞的大门,也被人一脚踢翻落倒在一边,吱吖吖的摇晃,木屑四处飞扬。

一个浑身浴血如同魔神现世的人,缓缓的提脚走了进来,用他毫无温度的声音,沉沉说道:“来不及了,朱泚逆贼!”朱泚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眼神。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因暴怒而充血的眼睛,此刻却是平静如水,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

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些迟钝,因为那一双眼睛,仿佛毫不在意看到的一切。

漠视!冷酷!睥睨一切!仿佛在那个眼神之下,一切都不存在;生灵万物,都只是蝼蚁与泡影。

朱泚本来很害怕,但现在却有些恼怒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还没有人敢这样的漠视他。

“什么人?”朱泚吸足一口气,声色俱厉的问。可当这一句说出的时候,连朱泚自己也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透着许多的胆怯,明显的底气不足。

萧云鹤的黑色盔甲上,一滴滴的血水,正缓缓滴落在宫殿的华丽地毯上,一步一步,朝朱泚靠近。

“你不配知道。”萧云鹤居然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十足邪异的微笑。他居然在笑!

朱泚突然没来由得全身一颤--只有疯子,才会在这种时候笑得出来!

生死相拼你死我活的前一刻,他居然在笑!

“上,杀了他!”朱泚退后两步,对身旁仅有的几个将军和护卫挥手下令。

连朱泚都有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就更不用说他身边的那些无名小卒了。

那些人惊慌的哆嗦了一阵,居然没有一人向前。朱泚缓缓的朝后退去,恼怒的一脚将身前的一名将军朝前一踢。

那名将军顿时本能的发出一声大叫,拔刀朝萧云鹤砍来。萧云鹤冷哼一声,侧身一闪轻松避过,根本不再搭理这个从自己身边掠过去的人。

那名将军见一击不成,本想要回身再砍出一刀,这时却突然一个醒神:疯了?

这时不逃,更待何时?闪念一过,那人居然扔了刀拔腿就朝外狂奔。朱泚更加恼羞成怒,厉声骂道:“叛徒!”这一嗓子吼下去余音尚存,一颗人头就从门口被扔了进来,滴溜溜的滚在地毯上转了几个圈,留下大滩的血迹。

众人一看,正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将军。

“还有谁来?”萧云鹤冷笑,根本不管朱泚身边的那些人,只是一直眼都不眨的看着朱泚。

朱泚感觉,那两道眼神,就像冬天里的冰锥,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内心最深处,让他心慌意乱浑身发冷。

朱泚身边仅有的几个人,惊慌的一阵大叫,纷纷跪倒在地:“我等愿降、愿降!”

“出去。”萧云鹤不急不徐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这几个人急忙忙的就爬了出去。

这等蝼蚁,萧云鹤甚至不屑多看他们一眼。若大的一间宫殿里,唯独留下身着皇袍满副惊慌的朱泚,和冷若坚冰一身鲜血淋漓的萧云鹤。

朱泚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御书房的书桌前,脚后根碰到阶梯,险些一个趔趄摔一跤。

“哼!”萧云鹤又笑。笑得越发的诡异。

“你是一位将军!”朱泚颤着声音一喊,

“我认出你来了。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萧云鹤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扬起。那一抹寒光,从剑鞘中流溢而出。

凌空一声轻吟入耳的铮响,仿佛就是那柄宝剑在低鸣。朱泚退无可退,背抵着书桌,咬牙切齿的沉声道:“虎落平阳为犬欺,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谁是虎,谁是犬?”萧云鹤旁若无人的用左手二指轻抚着剑身,吟诗一般悠悠然说道,

“剑名‘承影’,绝世好剑。今天,却要用来宰杀一只连猪狗都不如的禽畜,真乃憾事!”

“胡说什么!”朱泚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惊怕到了极点反而大怒起来,吼道,

“杀便杀了,别再废……!”那一个‘话’字尚未落音,萧云鹤手中的剑光斗然飞闪,朱泚的一条左臂凌空飞起,血雾喷洒,他顿时发出惨叫。

“这一剑,是天下百姓所赠!”萧云鹤的脸,就如同千年寒冰一样的寒气逼人,眼睛流露出来的神色,也蕴含了更多的意味,复杂而又凄厉。

朱泚捂着断臂,呲着牙惨叫几声,出于求生的本能,朝一旁奔去。

“嗡……”又一剑,划破了虚空,发出一声龙吟般的低啸,从朱泚的左腿边凌厉闪过。

朱泚又是一声惨叫,整副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轰然倒在了一边。左腿从膝盖已下,已经落到了一边。

血流如柱。萧云鹤的脸色,却越发的变得沉静而冷酷。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名主持傺祀的祭师,声音低沉而庄严:“这一剑,是阵亡在战争中的大齐将士们所赠!”

“哧啦”声响,再一剑挥出。

“这一剑,是被你屠杀的李家王亲龙子龙孙所赠!”

“这一剑,乃是大齐的万里江山八荒纵横所赐!”四剑砍削下来,朱泚四肢分家,已经变成了一条人棍,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不停的抽搐。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喃喃的说道:“给个痛快吧!”萧云鹤提起朱泚的头来,死死的盯着朱泚那双写满惶恐的眼睛看,明明布满杀机的脸上,笑意却是更浓。

朱泚颤着声长叹了一口气:“成王败寇。想不到,我居然输给了你这样一个出了名的废物!……把我的人头拿去邀功领赏吧!”萧云鹤却在他耳边悠悠然的轻吟道:“最后一剑,是……大齐的太宗皇帝,‘亲手’赐下!”本来已是半死不活的朱泚,骇然一下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正准备发出一声惊叫,那一抹寒光,已经在他的眼前闪过。

承影剑,的确是好剑。切过肢体,如同豆腐一般。到了最后这一刻,朱泚或许没有了太多的痛苦。

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也不法排解的满胸惊怨。萧云鹤将朱泚的人头提起,站起身来,听着耳边滴滴的血流声,环视了这个被朱泚霸占了许久的蓬莱殿一眼。

转眼苍苍,百年已逝。谁能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以后,我萧云鹤会亲手提剑,如同屠夫一般,在这个宛如锦绣天堂的地方,将一个人千万万剐分尸数段。

就在刚才,萧云鹤抬脚踏入蓬莱殿的那一刻开始,他原本如同怒涛排沟壑的心湖,突然间就像是结了一层坚冰在湖面。

面对落入自己掌握、有着切齿仇恨的朱泚,他居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

仇怨?憎恨?仰或是联想起了大齐的境况、想到了无数飘荡在天际的英魂,却有一阵深入骨髓的酸痛?

大仇得报前的那种心境,只能用诡异、复杂来形容。酸甜苦辣,百味夹杂。

或许那坚厚的冰层之下,仍然是怒涛奔腾。他提着步子,缓步走出了蓬莱殿,脚步却突然莫名的变得有些沉重,身体也仿佛有了一些虚脱。

恍然间,他有点迷失的错觉。刚才杀朱泚的时候,那个残忍冷血、满面狰狞的刽子手,真的是自己么?

殿外,数千名神策军将士,整齐划一的列队站在那里。看到萧云鹤走了出来,齐声大吼:“大帅!”看来,大明宫中的战事,已然可以宣告结束。

神策军以惊雷闪电的速度,摧枯拉朽一般的踏平了朱泚的老巢;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已经将叛军党羽悉数剿灭。

萧云鹤走出来几步,仰头上望。黑色的天,星月无踪,隐隐只看到彤云飞走。

萧瑟的秋风,带来一阵血腥的气息,仿佛想告诉人们,昔日瑰丽无双的皇宫,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心湖的冰,仿佛在一刻突然破碎。狂泄的怒涛奔涌而出。万绪归宗,萧云鹤扪心问天……李晟、宋良臣、高固和数千名将士,惊讶的看到,提着朱泚人头的汉王,突然朝着西面重重的双膝一跪,双手将朱泚的人头举过了头顶。

“为国捐躯的大齐英烈们!”萧云鹤所有的悲怆和豪情,都在这一刻喷发而出。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和变调,甚至可以说是扭曲--

“你们看吧!”

“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今天,我就用朱泚的人头,以飨你们在天之灵!”数千的将士,都被这嘶哑的声音所震撼了。

骑兵下马,步兵弃枪,伤员也不要队友扶持了,全都齐齐跪了下来,声音幽沉的喊道:“大帅……”萧云鹤,居然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苍天厚土、祖宗明灵、大齐的亿兆子民们!”

“朱泚已灭,大齐必胜!--汉唐的荣光,永烁华夏!”数千人,都从灵魂深处发出大吼--

“朱泚已灭,大齐必胜!--汉唐的荣光,永烁华夏!”这是今夜,最瞭嘹亮、震撼的一个声音,盖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刻的喊杀之声,如同滚滚惊雷一般,层层涌向天际。

萧云鹤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但愿那些在云山之间悠游的英魂们,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大明宫被攻破、蓬莱殿陷没的消息,通过那些四下奔逃的叛军败兵们,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乃至长安城。

本来就做贼心虚一点也不齐心的叛军们,失去了朱泚这个大树根基,顿时就像腐朽不堪的枯树,瞬间崩塌。

他们是没有信念的逆天叛徒,当唯一的精神寄托完蛋了以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变得脆弱而又麻木。

叛们大小的将卒官员们都知道,朱泚完蛋了,所谓的‘大秦’皇朝覆灭了。

他们这些人,都成了无根的飘萍,想要再掀风鼓浪,已是不可能。唯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讨得一条性命!

宋良臣将朱泚的头发绑在了自己的那根铁棒上,高举着他的人头纵马在皇城里四处飞奔,用他巨雷一般的声音巨吼道:“唐军统帅汉王大人军令:朱泚已灭,其余人等到愿意弃械归降者,一律赦罪轻办。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一千多名神策军铁骑跟随在他身后,如同扩音器一般,将这个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城。

本来皇城里还有不少散落在各处巡哨戒严的叛军,听到这个声音,纷纷扔了刀枪跪地请降。

更有一些迎风倒的小将小校,为了讨好未来的新主人,带着手下的人‘慷慨投诚’,充当了开路先锋,一路从大明宫蓬莱,冲杀到了太极宫。

驻守在太极宫的叛军们本来就已经是惶恐不安信心不坚,看到同伴们都倒戈相向了,十之**的人都纷纷大开城门投降。

神策先锋宋良臣的一干人马,几乎没有动任何刀枪,就一路席卷了大明宫、太极宫内,比预计的还要顺利、迅速。

很快,皇城陷破、朱泚被诛的消息,也传到了西门春明门一带。正在这里与楚彦大军殊死搏斗的叛军,顿时陷入了一阵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们就像是陷入了重围中的孤狼,没有外援更没了精神的支柱。想要反扑皇城,却又群龙无首。

除了和楚彦大军继续无休止的缠斗下去,然后最终被团团包围围剿殆尽,似乎成了他们既定的宿命。

这些人不像皇城里的叛军,他们和楚彦大军死战了一夜,杀死唐军无数。

大齐如何能够饶得了他们?几个领头的叛军大将紧张的聚头商议了一阵,觉得投降决不可行,眼下只有奋力抵挡住楚彦大军的攻势,再看机会有没有可能反攻皇城。

朱泚死了,自己莫非就不能像他一样,也坐上龙庭么?面对夹击和重围,这些人不仅心生侥幸,还忍不住做起了春秋大梦。

大明宫蓬莱殿前的殿坪扶栏边,萧云鹤和李晟前后而立,居高远望。李晟一直静静的站在萧云鹤身后,等候着萧云鹤下达最后的一道军令。

从军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像汉王这样值得他尊敬和期待的主帅。

其实刚开始提出‘祥攻九门实取北苑’的构想时,李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十分精细而又明确的作战方案。

只要萧云鹤再问下去,他就会和盘托出。那个方案,稳打稳扎,就如同他李晟的为人一般,缜密而稳重,想要攻下长安,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伤亡的代价可能会更大一些,时间会拖得更长一些。可让他奇怪的是,他只是起了个头,后面汉王没有再追问到底。

这件事情,也曾让李晟有些耿耿如怀。直到前几天,他突然被萧云鹤请到了帅帐,得知了这样一个诡异而又疯狂的行军计划。

这一场仗,赢得那样的轻松而又意外。唐军总共四万人马,居然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朱泚老巢,胜利在望。

李晟不由得不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个方弱冠的汉王。他居然先将自己置之于死地担当了奇兵,同时不惜让主力大军当幌子,不顾伤亡的全力正面攻坚,从而牵制了七成以上的叛军。

当神策军这一柄尖刀狠狠插入朱泚心腹之间的时候,整场战争发生了惊天的大逆转。

出奇不易避实就虚,唐军,必胜。李晟心中暗自寻思道:奇、狠、准、快,是这一次偷袭成功的关键所在。

一名统帅做到了这一点,已经殊属不易。更何况……他还如此的年轻。

后生可畏啊!想我大齐,有了这样的人物,我李晟还何必担心自己一天天年迈?

现在想来,当初他并没有详细的问我的行军计划,是怕最终未能采纳担心我下不来台吧?

李晟的脸上,露出了一些释然的笑容:汉王,天才仰或是鬼才?……我李晟这辈子,恐怕只服过你这么一个人物了。

萧云鹤一直静如苍松遥遥的看着西南方向,倾听着那边大军激战的声音。

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静。此刻,他心中反而变得空灵起来,什么也没有想。

当心中所有的情感发泄出来以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而专注的萧云鹤,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已经与他无关,淡漠如苍狼的眼神,平平静静地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秋风萧瑟,席卷着一片一片的枯黄落叶,让金碧辉煌的蓬莱殿,平添了一股肃杀萧瑟的味道。

四下流淌的殷红鲜血,更显得刺眼与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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