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城有一南一北两座城门,北门因建在富人区,平日里人来人往得极少,其中大多数都是城中有名的商贾权贵商号,故而在水泽城北门当差的,都是一些不受重视、或来吃一碗养老饭的家族旁系五服以外的亲戚,刘老三便是这里的守卫之一,今日便是他领兵当差,镇守北门。
“刘哥,你说说,那天晚上咱们看到的,那真是龙?”
几个兵丁有气无力地靠在城门旁,借着城门涵洞躲着日晒纳着凉。
“呸,什么眼神,那叫流火!懂么,到了夏天就会有的流火,什么真龙,乱弹琴!”
戴着官帽,身披轻甲,一副威风凛凛模样的中年老男人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一张石凳上。
“嗨,刘哥,咱都知道你是刘家的读书人,就别跟咱扯那什么火的了,但那天咱们可都看到了,那‘火’,还有声呢。”
另一个虽是兵丁,却似乎根本不惧这刘老三,其实想想也是,大家实际上都是靠关系来当这个差的,官大一点小一点,实际上并不是多大的事,因为在这,官大官小没啥两样,甚至抛开官身,真要比起家底,恐怕这一个领兵的,还不如他们这些兵丁呢,毕竟要论家族内关系,他们可都是直系,而刘老三,则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败将。
“随你们怎么想。”
刘老三依旧正襟危坐,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几个兵丁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地开始讨论起来,话题很快就扯到了修仙,接着便扯到了习武,然后又聊到了青楼……
这话题,那可真是没完没了,几个人唾沫横飞,也不觉得枯燥,反而是刘老三几次睁眼,又闭眼,最后实在受不住了,起身往城头走去,算是去巡视了。
“嘿,这刘老三,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一个兵丁见刘老三离开,不屑地道。
“唉,毕竟人家可是真地打过老仗的,要不是不会说话,从上面退下来也不至于发配到咱们这守城门不是?即便是守城门,也该守南门啊,我可听说,那边,这是肥差。”
另一个兵丁搓了搓手,做了个大家都懂的手势,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声。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忽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鬓角刘海皆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两鬓处,脸蛋红彤彤,气喘吁吁,让人一见忧怜。
只见她匆匆来到城门下的涵洞前,张望了一会,似乎在找人。
“小姑娘,啥事啊?”
一个兵丁迎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目光有些不老实,看着对方因为喘息而呼大呼小的胸脯,偷偷地咽口水。
“你们领兵在不,我找他!”
小姑娘却仿佛一点都没发现对方的目光有何不妥之处,只是喘了一会气,才沙哑地说道。
“你说老刘啊,他巡视去了,你有啥事,跟我说也一样。”
另一个兵丁急匆匆地站了出来,挺了挺胸,拍着胸脯说道。
“你是谁?”
小姑娘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睛,啧啧,勾魂着呢,几个兵丁都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实在是之前的话题给刺激的。
“我是这里的管事。”
那兵丁抬了抬头。
“我没空跟你们瞎胡闹,这事很急,你们最好把领兵叫来,否则后果你们担当不起!”
小姑娘终于喘匀了气,心里虽急,却也恢复了理智,她蹙着好看的柳叶眉,用自己认为十分认真的语气道。
“老刘真的巡视去了,你有什么事直说,他回来我们会帮你传达给他的。”
几个兵丁里,还是有人站出来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是他不想继续调戏调戏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打发打发时间,而是他家世不错,看出了对方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虽然对方没有出示什么身份证明,但那身衣装,可就不是普通人家受用得起的。
“那也行,你们就告诉他,让他注意出城的人,如果发现一个穿秀衫的公子哥,就拦下来,无论如何都不许让人跑了,那人……那人偷了城主家的东西!”
小姑娘眼珠一转,说了一个自认为过得去的理由,说完,也不等几个兵丁再多问,便急急跑走了,看那方向,是往南门去的。
“什么?敢偷城主家的东西?这光天化日的,这贼这么大胆?”
“等等,城主家丢东西了,怎么会让一个小丫头来传话?这不合道理啊。”
“嘿嘿,我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这种情节,恐怕应该是那些小说里常有的,私奔之类的。”
“哦!有道理,难怪不见城里有动静,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乐意,怎么就瓮中捉鳖了,这叫关起门来打狗,懂不?”
“就你有文化,这门给你来关,你关啊。”
“张哥,你觉得这事可信度如何?怎么感觉有些玄乎?会不会是耍咱们的?”
“行了,都别吵了,去个人,跟刘老三说说这事,再去个人,到城主府打探打探,机灵点,别露了马脚,其他人,都给我盯着点,既然敢用城主府的名义,无论事情是真是假,都给我认真点对待,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现在要宁杀错,不可放过。”
“是,张哥!”
几个兵丁一阵吵闹,还是那接过小姑娘话的兵压下了众人,他的目光有些深意地看向城主府的方向,脑袋开始急转,一边分辨着那小姑娘的话有几分可信,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些事,小心地权衡着利弊。
然而就在北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一辆马车已经缓缓地来到了南门,相比门可罗雀的北门,南门这边当真是门庭若市,贩夫走卒往来不绝,而人来人往的,无论是进城还是出城,都要接受盘查,若无问题,自然放行,但一旦出现了问题,那可就是要遭牢狱之灾的,至于有无问题?那还不是守将一句话的事?
只见负责南门的守将是个身穿皮甲,却依旧裹不住自身那团肥肉的胖子,即便是前些日子专程为他再度量身定做的皮甲,都再一次被撑得肿大,从皮甲缝隙间,可以轻易看到那呼之欲出的层层肥肉。
此刻,他正坐在城门涵洞旁,一张巨大的石椅上,头顶是一把巨大的油纸扇,旁边还有两个兵丁在拿着蒲扇帮他使劲扇着,三个人都是一头的汗水,只不过前者是热的,后者是累的。
胖守将坐的石椅特地垫高了一层,致使他即便坐着,也可看清往来,同时,他的手中还有一根长竿,形似鱼竿,只是无钩无线,这长竿也有来头,叫‘称心如意’,是胖守将自己起的名,至于用处?嘿,这不就又来了一个?
只见那是一个挑着两个货箱的货郎,正从城中走来,看情形是打算出城,如今正排着队,等着盘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还跟前后有说有笑的,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衣衫敞开,露出一身黝黑的肌肉。
然而胖守将的长竿,却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点而来,那货郎哪料到会有这一出,当下躲避不及,便被对方点倒在地,货箱掀翻,货物洒了一地,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堆洁白晶莹的粉状物。
“董爷!是盐!”
一名兵丁立刻上前,沾了一点放在口里,回头笑道。
“恩,拖走。”
胖守将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那是盐,而且他还知道那是经过去除杂质后再次结晶析出的精盐,至于这盐的来历,这人的来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关起来后,想要人,想要货,那就是私下的事了。
胖守将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依仗,不然他也坐不稳这个位置,然而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再加上汗如雨下,令他莫名的烦躁。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车夫是个矮小的侏儒,站在车上,驾驭着那略显瘦弱的马匹,车身是块平板,上面只堆了些笼子,有鸡有鸭,尽是些禽类。
这样的马车一天到晚起码要有一百辆在南门进出,兵丁们基本也都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胖守将却眯了眯眼睛,因为他对这辆马车没有丝毫的印象,无论是那侏儒马夫,还是那匹瘦弱得仿佛随时都会不堪劳累而死掉的马匹。
或许别人并不相信,但这姓董的守将,却是个才高八斗,拥有着过目不忘本事的奇才,同时,还是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能人,否则他的这个位置,光靠依仗或许能坐一阵子,但绝对做不长久,哪会像现在这样,稳如泰山!
看到来者缓缓行来,胖守将朝身后扭了扭头,似乎在交代什么,只见一个兵丁立刻从石椅后跳了下来,又跟其他几个兵丁交代了些东西,便带着人,朝着侏儒所在的马车走来。
因为马车还未靠近城门,所以周围并不拥挤,而马车上的侏儒即便是看到几个兵丁在朝他走来,却依然无动于衷,依旧稳稳地驾驭着马车,缓缓前行。
双方,很快便相遇了,然而奇怪的是,那几个兵丁,明明是冲着马车去的,此刻却仅仅是与马车擦肩而过,就仿佛没看到马车一般,然后朝着更远的地方,继续前进。
这情景,让胖守将心中一紧,他刚才的命令可是直接去搜查那马车,以他对南门这么多年的掌控,他敢肯定,那几个兵丁,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的,那么这种情形,就只有一种可能——有情况!而且还是超出正常范畴的情况!
他忽然站起身来,正要有所动作,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一片模糊起来,就仿佛被汗水糊了眼睛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歪歪扭扭,同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缓缓地重新坐了下来,只不过从他抽动的脸上,以及紧握的双手可以看出,他并不甘心。
“坐下或者死……”
看着慢慢远去的马车,城头上的董胖子重重地将拳头砸在城垛上,他的脸色阴沉得连平日里最亲近的兵丁都不敢随意上前,直到董胖子收回拳头,似乎侧了侧头,朝他看了一眼,他才慌忙迎上去。
“去,通知城里那位,就说有个修道者刚才强闯出城了,修为要么不高,要么受了重伤,去向是——泽西屯。”
那兵丁答了一声,转头就跑,而董胖子还在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终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呲了呲牙。
“就差临门一脚了,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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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