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盛京,迎宾楼。
天佑十六年三月九日,皇帝胞妹怡君与表妹菡萏同日大婚。
怡君公主配了状元,菡萏郡主配了镇南王遗孤。
原本是两件喜事,却不知怎么的,花轿走错,本该在公主府的公主到了这里。
原先热闹的迎宾客栈被人包下,如今安静得可怕,丫鬟侍从跪了一地。
新娘被调包,公主惊吓晕倒,至今未醒。
皇帝搂着妹妹,一只手搭上脉搏,那里没有丝毫起伏。
他又摸上脖颈,没有感受到一点生命气息。
他的眼里迅即地涌起一股恨意,那些个跪在地上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谁也不知王怡君飘在半空,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灵,我带你来,是要给你一个应许。”
“什么?”
“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你的主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他要保护你的性命。”
“你若愿意,我再许你一世光阴。”
王怡君皱眉思索,看到一个黑衣人从她掌心穿过。
一袭黑衣的人悄然落地:“启禀陛下,公主府宾客已散,状元正在洞房之中,尚未出门。”
年轻的皇帝一阵咬牙切齿:“胡闹!他是登科状元,怎可白日……”
他搂紧了怀里身着凤冠霞帔,盖着盖头的女子。
镇南王世子风怀景一身喜袍,立在皇帝面前,面容平静:“陛下慎言。”
“你且先退下。”他转头又道,丝毫没有新娘被调包的恼怒。
“是。”汇报之人是皇帝的近身亲信,向来知道这两位关系不同一般。
“当下,陛下万不可乱了阵脚。公主殿下尚未清醒,一切且等她醒了再说。”
皇帝注视着眼前波澜不惊的义兄,咬牙道:“朕身为皇帝,护不住兄长,如今,妹妹大婚,也……出了差错,是朕的过失。”
皇帝正在自责,却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红盖头。
“切莫胡闹。”皇帝一时间以为出了幻觉,他眼疾手快,伸手压住妹妹的手指,“这盖头,只有你驸马掀得。”
王怡君手一停,灵没有骗她,她真的活了。不但活了,还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我驸马已经与别人颠龙倒凤,我自然是不要他了,成亲没了新郎,这亲不成也罢。”
就算再不乐意,她也只能接受现实。百里怡君,从今以后,我就是你。
皇帝听妹妹的声音,一时之间惊喜万分:“可你已经与兄……风怀景拜了堂,你的盖头也只有他能掀开。”
皇帝说着有些后怕,声音有些颤抖,定是自己太过着急了,没有探出生命的迹象。
百里怡君听出他声音有异,想起风怀景本是镇南王世子,子承父业,成亲以后,他就该去南疆,卫国戍边。
皇帝此时怕是心疼了。
“是妹妹错了。”
风怀景的目光在盖头上一扫而过:“陛下不必忧心,盖头不掀不算成礼,请公主自行掀了盖头。”
风怀景知道,皇帝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双胞胎妹妹,先皇的金枝玉叶,怎可与自己一同戍边?
况且,世人皆知,他风怀景不学无术,文武皆不会,怕是到不了南疆,就死在这路上。
百里怡君一下收回抓住盖头的手:“若我愿意嫁你呢?”
风怀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三年出一个的状元和他相比,差远了。
风怀景语气温和:“公主不可。”
菡萏郡主的丫鬟头上冒汗,此时不得不膝行上前:“公主殿下,太后吩咐,您定下状元为夫,此事不得更改。”
“哦?”百里怡君嗤笑一声,“如今状元正和表姐洞房,我如何能嫁他?”
“这……”丫鬟头更低了,“边关苦寒,太后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如此一来,殿下和郡主都无需去南疆受苦。”
“母后好生打算,只是不知,状元是皇兄门生,还是母后爱徒?日后出门,他是驸马,还是郡马?”
百里怡君站直,隔着真丝盖头,冷冷地俯视丫鬟。
“这……”丫鬟无话可说。
“滚出去。”
“是。”
哪怕是隔着盖头,对面那人挺拔的身姿都足够吸引她的眼球。
“你娶我。”
“公主怎能随臣去边关?”
百里怡君听着丫鬟下楼的声响,向楼梯走了两步。
“娶我。”
“臣身份卑微,配不上公主。”
“娶我,不然,我就跳下去。”
百里怡君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叩击着。
急着上前的皇帝看她这么清闲,停下步子,顺手把风怀景推到妹妹面前。
“公主不后悔么?”
百里怡君仰起头,隔着盖头凝视他:“不后悔。”
话音刚落,百里怡君就感觉一阵风拂面,是一只手指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那人指腹的厚茧拂过她的面庞,带来轻微的疼痛感。
面前人面庞白净,此时有些微红,那一双似乎浸染了星辰万千的眸子,更称得上摄人心魄四字。
刚揭开盖头,他就伸手,把新娘拉到身边。
百里怡君一个踉跄,紧跟着就被人扶稳。
百里怡君心头一动,两眼放光,像一头遇见了心仪猎物的狼,那眼神毫不掩饰,赤裸裸的追寻着那人黑曜石般的眼眸。
“公主,我绝不会亏待于你,只是……”风怀景的脸庞更红了,没想到皇上嘴里温柔怯懦的小公主,倒是这副模样。
美则美矣,有些强势,好在心思纯净,像张白纸。
只不过,对方目光中含着他此生都没见过的异样情绪,这情绪,对自己是没有丝毫恶意的,却满了掠夺感。
百里怡君得了对方的承诺,点头:“那就行了,驸马。”
百里怡君十分满意,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和原主长的并不是十分相似,不过那一双眉眼倒是没什么区别,只是染了一丝威严。
那威严在胞妹面前化为无形:“妹妹,你待如何?”
百里怡君深吸口气:“母后不愿侄女远离京城,实在是心慈,可我,难道不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皇帝忽然有了种错觉,自己面前穿着嫁衣的少女,已经不是自己柔弱的妹妹了。
“你要如何?”皇帝柔声道。
“自然是要与太后一决高下。”
太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她可没想一步登天,一招致胜,且走一步看一步。
皇帝皱眉,如今自己不是那太后的对手:“她是我们的母后,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拿她怎么样。”
“皇兄放心,此事一步一步来。”百里怡君心思打了个转。
他们面对的不是别人,是名义上养着他们兄妹,垂帘听政十五载,才还政的后宫之主。
“太后是我们的母后,可菡萏郡主,不过是个郡主罢了,那状元,也没有个一官半职,我身为长公主,应当比他们高一个头。”
百里怡君一挑眉:“菡萏郡主和前驸马占着我的公主府,睡在我的房间,我身为公主,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我回我公主府,暗地里教训他们,有谁好说半个不字?”
“那就依妹妹的意思。”皇帝立刻招人来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