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故人
在前往郧地的路途上,马车颠颠晃晃,钟仪伸出手來掀开帘子,冰冰凉凉的雪花随着风飘落了进來。
靠在马车车壁上,摇摇晃晃。
钟仪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看着窗外。
又日夜兼程地赶了几日,终于是到了一处并不陌生的故地。从车上下來,便是邹儒的住处。
钟仪站在门外,提着箱子,小花舔着小爪子。
敲敲门,很快就传來了稳健的脚步声。
邹儒打开了门,豪爽大笑:“小仪!好久不见啦!快进來快进來。”
钟仪笑了:“邹叔叔,好久不见。”
邹儒走在前面,精神抖擞的模样,钟仪见了,心中放下石头。來之前,钟函对他说过,因为邹叔叔的妻子去世得早,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可自拔,之后从未续弦,故而怕他依旧缅怀着过去,想不开,心中郁结。
看着邹儒麻利的打理着房间,钟仪暗道:真是不用担心了,记得少年时候來,邹叔叔的家中可是凌乱的很,还要娘亲來做家务。
邹儒道:“先歇息下吧,过会儿我带你去外面的酒楼吃饭,预定好了的,给你接风洗尘!”说着,他哈哈大笑起來,道:“越看你的神情,越觉得你像是清之旧时的模样……不用担心,这些钱,邹叔叔还付的起。”
钟仪道:“才來,便去酒楼吃饭,我还是想着就简简单单地吃顿饭呢。”
邹儒摇头,道:“就去外面吃,说了是预定过的。”
邹儒一脸坚定,准备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在外面蹲着的小花。
“咦?”邹儒转头,道:“这只猫怎么如此健康,到现在还在呢?”
“……”钟仪一顿,才低声道:”不是……不是那只,花田在安都。”
邹儒抬起了眉头,有些未解的神色。
小花瞧见了他,有些机警地看着邹儒。
邹儒笑了,蹲下身來,抚摸了它的脊背。
小花舒服的眯起眼睛,扬起了小下巴,邹儒便给它挠着痒痒。
钟仪不动声色地看着。
当晚,有些冷的夜晚,钟仪和邹儒都穿着棉衣,城中最气派的酒楼,莫过于主街的那一家了。
夜晚的街道,亮起红红的灯笼,行人稀少,但是主街的那块区域还算是热闹了,烤地瓜的香味飘散在夜空中。
邹儒搓了搓手:“这晚上还有些冷呢,不过,就在前面。”
钟仪真看着周围的一些招牌,总觉得隐隐的熟悉。
七绕八绕,穿过了小吃摊,那家邹儒口中的酒楼就出现在了钟仪眼前。
钟仪:“……”
钟仪面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夹杂着一些久别重逢的惊喜,又带着一些物是人非的恍然。
邹儒已经迈进去了,发现钟仪沒跟上,奇怪道:“小仪,小仪!傻愣着做什么,你看着招牌也吃不到菜啊。”
钟仪才回神:“啊?來了。”
几年前,一座老旧的客栈,颓圮萎靡。
几年后,一座气派的酒楼,拔地而起。
钟仪低头,沉沉地笑了。
一切奇迹,果真在白妗语的话语中实现了。
踏进酒楼,红色的地毯,一楼便是大大方方地摆着桌子,掌柜忙碌地收钱报号,六七个小二两手端菜,更有奇特的是一个用小拇指指勾着个大茶壶,左手端着凉菜,右手平摊,托着一小盆鸡汤的,此人还轻轻松松地路过,朝钟仪笑笑:“客官,里面请。”
钟仪微微颔首,邹儒领着他上二楼,楼梯很宽,铺着红色提花的小毛毯子,二楼是点缀着盆栽的一间间厢房,每个厢房都站个体面的传菜小二。
钟仪跟着邹儒,看着邹儒亮出了号牌,一人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厢房,菜早已经布置好的模样,却还是热的。
钟仪觉得有些惊奇:“这菜是如何保温的?”
邹儒笑了笑,道:“是器皿的别致之处,似乎是专门特制的。”
钟仪道:“每个厢房都布置得如此安适?”
邹儒道:“沒错,以往过年过节,我便來此,一來二去,每个厢房都去过,顶多是风格不同,布置都是精致的。”
钟仪点了点头:“邹叔叔,那么咱们就先吃饭吧。”
于是二人便用了晚饭,温暖的房间,飘拂着饭菜的香气,钟仪很喜欢那道大虾,味道稍辣,却是极为诱人的,肉质软嫩,汤汁浓郁,钟仪剥开虾壳,蘸着汤汁津津有味地吃着。
饭毕,邹儒道:“好了,明日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后日早上便要來衙门了。”
钟仪有些讷讷地放下了筷子,说起來此行的真正目的,钟仪觉得不大自信,道:“好的,可是,邹叔叔,您觉得我……”
“只要用心去学,去做,肯定行的。”邹儒道:“有你邹叔叔在,担心什么,以后遇到事情,找我便是。”
钟仪道:“最近大约有什么模样的事情?”
邹儒道:“如果到了年末,也就是最近几个月,就要清查所有剩余的物资,财款等等,然后预估下一年的预算,呈上去给朝廷。”
“大约到了春初,便要和老百姓多打些交道,这个时候,你要有耐心和谨慎,有些虽然看起來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然而,它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故而,对每件事情的判断,也是你所要学习的。”
钟仪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邹儒忍俊不禁,道:“不要害怕,我会帮助你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后面便是。”
钟仪对于做官的事严阵以待,他的原话是:“既然是给朝廷做事,自然要认真。”
去衙门的第一天,钟仪穿上了改制后的官袍,穿戴整齐之后,他自己似乎都有些不大认识自己了。
镜子里的人穿着藏青色的官袍,翎毛官帽,蹬着皂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极其利落的模样。
邹儒推开门:“小仪!走啦!”
钟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來。
衙门就在南边,本以为是要步行,结果到了门外,发现一顶轿子,披着丹红色的绸缎,四个大汉站在轿子旁,邹儒也穿着官服,很是精神,他站在车门处,对钟仪道:“上來吧。”
坐在轿子里,被抬着走。
走了大约不过半柱香,钟仪就脸色发白了。
钟仪极为不习惯:“不行不行,邹叔叔,我要下车。”
邹儒诧异:“为什么?”
钟仪道:“要……要吐。”
邹儒:“……停轿!停下!”
大汉听见了,放下了轿子。
于是这一天的清晨,路过的行人们都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副官老爷扶着墙脸色惨白地呕吐。
邹儒目不忍视地看着钟仪魂不守舍的模样,第一天,弄成了这幅鬼样子。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钟仪背上:“打起精神來!快到衙门了!”
钟仪被他一打,捂着嘴又跑去墙边。
众人惊呼。
邹儒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尔后,便有了第一天上衙门,正官大人就一巴掌把副官大人打吐了的谣言。
因为很多百姓都早早來到衙门准备迎接,口口相传,说的活灵活现,故而,邹儒是跳进了泥潭,,怎么也洗不清了。
衙门很宽敞,从热情的百姓环绕下脱身后,钟仪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个捕快模样的高大男人递给他几个苹果。
“多谢。”钟仪笑着道谢。
看着那个高大男人,钟仪一拍脑袋,连忙找邹儒:“邹叔叔!邹叔叔!”
邹儒正坐在书房里批改着公务,道:“怎么了?”
钟仪道:“尹子重!尹子重!尹子重呢?!”
邹儒露出疑惑的表情:“谁?”
钟仪平息了呼吸,道:“就是今年夏天过來的那一批,从锦和苑过來的武生,他们在哪儿?”
邹儒“唔”了一声,撑着下巴,思索着。
钟仪着急:“想出來啦?”
邹儒皱眉道:“若我沒有记错的话,那批武生后來不是转去了西面方向了吗?”
钟仪:“……什么意思?对了,有一个名叫尹子卿的军官,是从阚元阁过來的,这个您知道吗?”
“尹子卿?哦!那个小伙子,我倒是有印象,个头高高的那个,沒错,就是前几个月的事,调走了。”
“……”钟仪瞬间无力:“哦……看來又是错过了。”
邹儒道:“怎么?你是要去见他们?那个尹子重莫非是你的同窗?”
钟仪认真道:“是好兄弟。”
邹儒笑了:“那便是去找他,反正我这儿也沒什么大事,这样好了,我來看看……你坐着,等一会儿。”
钟仪坐在一旁看着邹儒寻找着,翻看着文件。
一刻钟后,邹儒道:“好啦,你看看,如何,他们要去湖错,我便派你这个副官去走访走访,喏,签名。”
钟仪惊喜地接过,看了一遍,狂喜道:“谢谢邹叔叔!”
邹儒笑了:“不谢,好兄弟,是该看看,我相信他是个好孩子……不过,边境那边不怎么太平,暂时倒是问題不大,你需要谨记,要快去快回,护好自己的安全。”
看着邹儒严肃的表情,钟仪只好乖乖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