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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太清宫传出惊心动魄的哭声。因为距离太远,茯苓并未听到,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
突然,绿萼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华、华妃娘娘殁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我前几日刚见过她,病情没这样严重啊!”茯苓的心骤然收紧,惊愕的从床上坐起来,诧异的问。
“不清楚,听那边传来的话说是病情恶化。事发太过突然,皇上下早朝时听说这个消息一下子晕厥了过去。现在宫里都在议论这件事,宫中的嫔妃公主们已赶去太清宫帮忙料理后事。好端端的,说没了就没了,宫里的人又少了一个。公主,莫落人口实,咱们也过去看看可好?”绿萼红了眼眶感叹,压低声音说。
茯苓的心里慢慢化出说不出的哀伤,凄然轻叹,“更衣吧。”
太清宫里热闹非凡,硕大的棺椁就停在院里,忙碌的太监们忙着装殓尸体。来吊唁的嫔妃不计其数,抹着眼泪,真情流露也罢,虚情假意也好,在别人灵前哭一哭,不只是逢场作戏,也算是为以后自己的相同命运哀悼吧。宫中的女人,大富大贵的时候迎来的笑意未必真,死后却能得到几分真诚,不知算幸还是不幸?
“华妃娘娘殁了,你很高兴吧?”绮玉不知何时凑到茯苓身旁,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茯苓左顾右看见并没有人听到她刚刚的话,薄嗔道,“这话若被有心人听到,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无谓的风波来。虽然我不喜欢华妃娘娘,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想她死去。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清幽的叹息从口中溢出,绮玉似呓语的自嘲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凭机关算尽,到头来人算不如天算。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命运之神却能轻而易举的扭转乾坤。前日华妃收我为义女,昨晚皇上赐封我为和穆公主的诏书刚到,今日华妃娘娘便殁了。守孝三年,方可大婚。这样的结局,你不该高兴吗?”
“他早已忘了我,眼里心里全是你,早嫁晚嫁有什么不一样?”茯苓眉黛轻触,一脸无奈的说。
“对别人来说或许一样,对我来说只怕等不到这个机会了。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我早该想明白的。”绮玉自言自语,心揪在一起疼的难受,眼里的泪水好似永无停息地流淌着,脚步虚浮的向别处走去。
本已麻木的心,听完她的一番话,又无端的生出许多忧伤来。甩开忧思,茯苓向不远处的绿萼招手,低声吩咐,“你去向华妃身边的宫女打听下华妃临死前有什么征兆,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是。”绿萼抬眼看了她一眼,略有所懂的点了点头。
“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惹祸上身。”茯苓向来心思缜密,这次的猜忌也不无道理。自骊山温泉回来,华妃的病情虽是偶感风寒加之心病,也算不上绝症,怎会在宫里御医的照看下多日不见好?华妃病了的这些日子,再无精力管辖后宫之事,惠妃暂时独揽大权。如今华妃一死,宫里便成了惠妃的天下。算起来,惠妃的嫌疑最大。
明面上的功夫做到,绿萼收集消息回来后,茯苓再没了留下来的意思。曲径通幽,选择一条人少的小道向未央宫走去。她边走边看,皇宫的风景除了些金银装裹的雕饰,万物凋敝。整个皇宫就像是用金箔堆起来的冰窟,冷的让人窒息,美得荒凉。
“姐姐是从太清宫回来的吧?”正巧万春公主迎面走开,临近时福了福身子,扯出一个微笑问。
“妹妹最近瘦削了许多,日后一定要注意休息。”茯苓见她削瘦的厉害,知她心事难解,眸子里除了担心之外,还闪过一丝无奈,拉起她的手安慰道。感觉到指尖触到的肌肤僵硬粗糙,关心之情,跃然脸上,她低头细看不解的问,“万春,几日不见,你的手怎么变得这么粗糙?”
万春公主慌忙垂下头,掩去眼中的酸涩,痛苦的哀求道,“别、别问了。”
“是不是太华找你麻烦了?”茯苓看她委屈的样子,了然的问。
说中事实,万春公主的眼泪飙了出来,有些紧张的回答,“没、没有。”
“到底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吗?”茯苓急了,声音高了些,看她的样子,这些天定是过得极为艰难。
泪光点点,眼中忧伤渐浓,万春公主伏在茯苓的肩上呜咽的哭了起来,带着哭腔说,“孝昌姐姐,你就别问了,你已经受我连累一次,我不想让你为难,也我实在不想再连累你了。”
茯苓扶起她的头,温柔的为她拭去眼泪,情真意切的说,“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便是把我当成家人。一家人有难事就说出来一起解决,何须这么畏畏缩缩?隔墙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到我宫里咱们姐妹唠唠家常。”
万春公主感动的一塌糊涂,猛地扑在了她的怀中,撕心裂肺哭了起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才有了几分十三四岁小女儿该有的神情。需要人呵护,需要人保护,不开心时需要有个肩膀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绿萼,你去打盆水给万春洗把脸。”屏退一干人等,茯苓一进屋便对随身跟着的绿萼道。
洗完脸,万春公主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茯苓看穿了她的担忧,拉着她坐到床榻边,偎依的很亲密,安慰道,“万春妹妹不必为我担心,明哲保身的道理姐姐还是懂的。若没办法解你的燃眉之急,我不会强行干预。事在人为,你把我这里当一个可以诉衷肠的地方也好,将憋在心里的苦说出来,纵使于事无补,也能好受些。”
再一次咬了下嘴唇,万春公主心里有了决定,将心底潜藏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太华姐姐对我倒没什么,只是我娘亲王美人最近被惠妃娘娘责罚,如今仍被禁足在翠玉小筑里,且不须任何人伺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茯苓柔肠寸结,徐声问。
“几日前,我娘亲让宫女文宣去尚衣局取年前命人赶制出来的春装。谁料拿错了,文宣取回来的却是惠妃娘娘的同颜色的宫装。我娘亲第一时间亲自将衣物送还尚衣局,惠妃娘娘已先发制人,将尚衣局的一干人等带到夜华宫审查。万般无奈,娘亲带着衣物匆匆赶往夜华宫领罪,惠妃娘娘以以下犯上为由头,让内侍打了娘亲二十大板,且罚她为夜华宫洗一个月的衣服。我娘亲向来与世无争,为人小心谨慎,绝对不会有如此越僭的举动的!”万春公主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来。
茯苓听出她话中有话,心有所思的问,“你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万春公主点了点头,接着道,“后来经我再三盘查得知,文宣取衣服的时候,惠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正巧也来取衣服。文宣很肯定的告诉我,当时她查了下衣服的布料、款式,确认是我娘亲要的那件才交给尚衣局的人装裹,按理是错不了的。除非有人偷龙转凤,掉了包的。我娘亲生我时落下病根,身子虚沾不了冷水,这些年也没有缓过来。她刚受二十杖刑法,半条命已去了,我担心她,也只有夜深人静才能溜到她宫里帮她洗些衣服。我怕在这样下去,她的身子很快就会吃不消的。”
“你是父皇宠爱的公主,他们自然不敢在明面上动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惠妃因为你与杨錡之事故意刁难王美人找麻烦,事情会很棘手。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算告到父皇那里,他也必是偏袒惠妃娘娘,只会激化矛盾,使之升级。可若是一味忍让,只能使对方变本加厉的欺负你们。”茯苓一脸担忧的分析,沉思片刻,一个心思浮上心头,“我想来想去,如今之计,只有解决事情的源头,问题才能完全摆平。”
万春公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黯然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华公主对我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明白的。她向来未受过什么委屈,我与杨錡哥哥带给她屈辱,她不出完心里的恶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问你一句,杨錡与你娘亲哪个更重要?”茯苓狠了狠心,加重语气道。
“自然是我娘亲,你的意思是……”骤然间,万春公主的脸异常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喃喃的说,“既然有缘无份,是该做个取舍了!”
茯苓拍了拍她的肩膀,心疼的说,“你很聪明,一点就透懂了我的意思。太华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之间的症结无非是杨錡。如今你与林少顷的婚事延迟三年,她心不安才会这样。若你与杨錡果真能一刀两断,你娘亲之事尚有一丝转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万春公主锁眉,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老天,你为何如此喜爱捉弄人呢?茯苓望着她削瘦的背影,低叹,眼里掠过一抹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