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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茯苓悠悠醒转,头痛欲裂。她挣扎着起身。侍奉的宫女绿萼欣喜的飞奔到她面前,关切的嘘寒问暖,“公主,你终于醒啦?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茯苓摇了摇头道:“除了头和脖颈有些酸痛,并没有其它的不适。”
这名叫绿萼的宫女容貌端丽,细长的眼睛,一笑还有两个酒窝甚是文静,给人的感觉宛如春天的绿萼花,也难怪茯苓选侍女的时候一眼便相中了她。
绿萼心有余悸的说,“公主总算醒了,吓死奴婢了。昨日您被太监从太清宫送过来时,浑身发烫高烧不止。”
“本宫为何被太监从太清宫带回来?”茯苓眉头越皱越紧,抬眼狐疑地瞧着她。
“公主全不记得了吗?”绿萼被她的健忘吓到有些迟疑,然而她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平静如水的解释道,“据传旨的太监说,公主和太华公主醉酒回宫,被踏雪寻梅的华妃娘娘发现带回了太清宫。昨夜皇上同惠妃娘娘驾临太清宫,皇上因公主醉酒发怒罚公主断食三日,抄一百遍,禁闭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昨夜,奴婢没办法去请御医,只能靠为公主用凉水擦身降热,好在上天保佑,烧也退了。”
茯苓勉力一笑,憔悴的目光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折腾了一夜难为你了。本宫已经没事,你快些去休息吧。”
绿萼摇头,“奴婢不累,倒是公主宿醉又高烧了一夜却不能进食,奴婢担心您的身子吃不消。”
“没事,本宫身子已经没有甚么大碍,只是容易疲倦,体力差了罢,你大可放心了。”茯苓平静如昔绽开清雅的笑颜,眉宇间却是淡淡的疲倦,“本宫脸上的伤灼热疼痛,你去将铜镜取来,本宫看看那伤痕如今怎样了?”
“公…公主…”绿萼欲言又止,其眉目间尽是沉重和深婉。
茯苓心一紧,绿萼是个风雨无波的女子,如今露出这般沉重的表情,事情有些不妙,连忙追问,“怎么了?”
“昨天公主被送回来的时候奴婢检查过了,公主的脸上的伤口虽然很浅却异常红肿,竟有些发炎了。这点小伤原本也不算什么,宫中御医多的是除疤良方。可送您回来的公公说皇上不许任何人探视公主,御医自然也是包括在内的。拖延三日的话,公主脸上的伤怕会留疤了。”绿萼心知这个新主子有颗七窍玲珑心,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一咬牙只得将实情说了出来。
“既然这样,不看也罢,留疤就留疤吧。”茯苓默然点头,想起昨日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她脸上涂抹些什么东西,记忆已不甚明朗,试探的问,“本宫被送回来时,脸上的伤口是不是处理过?”
“公主这么一提醒,奴婢反倒是记起来了,公主脸上的划痕处有一股好闻的香味,细细闻还有些药草的味道,应该是被人处理过了。”绿萼沉思片刻,据实回答。
茯苓抬头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难怪这么轻的划痕也会溃烂!”
“公主怀疑有人在你脸上动了手脚?”绿萼惊声叫了出来。
“绿萼,本宫一致认为你是一个安稳妥当的人,怎么遇事这般失分寸。在后宫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只能当没发生过。后宫中人心险恶,本宫脸上的伤动没动手脚都罢,你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本宫怕你会有杀身之祸。”茯苓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绿萼,你用些早饭休息去吧。”
“公主教训的是,奴婢失态了。您刚刚回宫对宫里的规矩还不甚了解。在宫里,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受罚便是一宫上下所有人受罚。公主被罚断食三日,未央宫中所有的奴才自然也要陪同公主的。”绿萼一脸沉静的回答,末了,又问了一句,“容奴婢多一句嘴,公主如今有什么打算?”
“连累了你们真是抱歉。”茯苓怜惜地看她一眼,柔声道,“绿萼你让人准备些笔墨纸砚来,皇上罚抄一百遍,未免再次触怒皇上,本宫还是早些完成最为稳妥。”
“公主如此想便是好的,以后的日子才好过些。只是难为公主了,奴婢煮杯参茶给公主提神。”绿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倒是真心赞赏。
清晨微风习习,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残雪上,反射出熠熠亮光刺眼明亮。待绿萼泡好一杯参茶,远远看到与案桌融为一体的纤弱身影,心不禁微微心疼起来,进屋取来一件厚实披风。
“公主昨日刚受了风寒,今日偏要坐在风口处写字,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得了!”顺势将茶水放在桌上,又轻轻的为她系上披风,绿萼沉静的嗓音里难言浓浓的关心。
看到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柔和,茯苓不由的心里轻轻一荡,好温暖的感觉,随即对她一笑,“这个宫中真心关心我的人不多,你算上一个。绿萼,你进宫几年了,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回禀公主,奴婢家中有一弟一妹。”绿萼有些纳闷,一边研磨一边斟酌该怎么回答。
“那你会不会想家?”茯苓停笔,抬眼很诚恳的问。
突兀一问,绿萼眼角水汽弥漫起来,却又不敢过多的流露情绪,声音里带有微微发颤的余韵,“想,奴婢今年二十又三,再有两年就年满二十五了,届时便可申请出宫同父母团聚。”
“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本宫都快忘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快乐。”茯苓眉梢不易察觉的一挑,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里,许久松开手,目光沉静的凝视着掌心中的掐痕。
三日光景,说快也快,但对于高烧初愈又腹中空空无法进补的人来说,远远胜过一个月那么漫长。好在,再难熬也已顺利熬过去了。
未央宫的竹林里,茯苓信手弹琴,心情烦躁时唯有琴音能让她稍微平和一些。
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似丹朱,那确实是一个美得有神韵的女子。绿萼静静站在回廊上,看着竹林中的侧影,仍是脸色苍白,面颊削瘦,娴静的神态格外动人。她微微皱眉,心里满是惋惜,这样一个甘愿沉寂与世无争的主子,没成为皇上的心尖肉却成了众人的靶子,也许不久便成为过眼烟云。
“绿萼,你来了。”听到脚步声,茯苓停止弹琴,头也不回的轻声说。
绿萼神色凝重,担忧的说:“公主,奴婢去太医院请御医的时候听到宫中的太监宫女都在偷偷议论这什么,说起来还甚是离奇。”
见茯苓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她胆子稍大,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起来颇有几分瘆人的味道,“最近宫中突然不知为什么飞来很多乌鸦,大片的云集。乌鸦爱吃腐肉,宫里面人心惶惶的,大家都觉得国将有大难,宫中也怕是最近要死人了。”
“你不像是个会跟着那些闲来无事的人嚼舌根之人,是什么特殊原因让你转变了性子?”茯苓饶有兴趣地追问。
绿萼为她的通透暗暗诧异,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起初奴婢也是不信的,见她们说得煞有介事,便随她们到废弃多时的冷宫。那里即便是白日也有一群乌鸦,黑压压的一片很瘆人。据御书房的小德子说,河南、山东一带天气反常,异常寒冷,冻死人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就连一向病情稳定的德仪娘娘也病情反复,危在旦夕了。大唐将面临大灾难的预言,不由得人不信。但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什么?”茯苓眼光微敛,心知她这才刚刚说到重点,声音当下沉了几分。
绿萼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最离谱的是大家都说这乌鸦是自从公主进宫之后才来的,先前没有,传言还说公主的命数和大唐的龙气相冲,将会影响国运。真是太离谱了,纯属无稽之谈。”
茯苓眉间一层忧色,手慢慢扫过被风吹起的发丝,目光深幽如潭。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心知唐玄宗对她本就心存芥蒂,如此针对自己的谣言不知又会逼得他运用什么手段对付她这样一个别人眼中祸国殃民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早已宠爱的女子所生的女儿赌上大唐的命数?
处死,还是和亲远嫁?
绿萼焦虑地看着她,看样子十分想宽慰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半晌才道,“这只是宫中的传言,公主避一避风头,也许过一两天等乌鸦散了,事情便过去了,不必太担心。”
茯苓摇头眼神清亮灵慧,无风不起浪,宫中多得是推波助澜之人,一场风波没有人牺牲怎会收场?乌鸦停留宫中预示国难之兆,不管是巧合还是认为,能迅速的将流言在宫中散布,且做得滴水不漏,背后操纵之人的心机城府之深不容小觑。而她也不是任由摆布的女子。
人有时会变的,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和想要保护之人,人不得不违背为人处世的初衷,虚以委蛇的做一些事情。
“我没事。”茯苓收回目光,越紧张越不能自乱方寸,她必须冷静下来,绝不任人宰割,就算是以卵击石也要反博一击,“绿萼,派人通知一下太华公主,就说咱们这就去惠妃娘娘那里,请她一同过去叙叙旧。”
“嗯?”绿萼有些不解,但她做事向来不多嘴,忙退出去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