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完全黯淡了下来,根本无人能听到竹叶沙沙声后的重物滚落声。
与此同时,在竹林旁黯然伤神的谷天祈忽然心中一阵剧痛,烦躁的气息由上而下向全身蔓延开来,心头泛起一个坏的念头——茯苓出事了!来不及考虑这想法是否荒诞,他脸色一变,脚下丝毫不敢怠慢,向房间冲去。
谷天祈如急电似的卷入屋内,却发现房间除了无心师太静静的睡着,不见芳踪。这里一片完好,没有打斗,茯苓不可能出事,她或许只是出去了,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却按不住潮涌般袭来的慌乱。
门吱一声开了,云清顶着那张酷似茯苓的脸俏生生的走了过来,意外看到谷天祈,脸色明暗不定。
谷天祈长舒一口气,话语里满含着激动,上前握住她的手,此时,他的脸色依然很白,且超出寻常的那种白,倒有点惊魂未定的意思,注意到她脚下湿漉漉的鞋子,疑惑的问,“你做什么去了,鞋子都弄湿了?”
云清一惊,忙挣脱开他的双手,向后退了几步。时间紧急,她只来得及褪下茯苓的外套,根本来不及换掉被露水打湿的鞋子。
咳咳——无心师太自睡梦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云清心生一计,胡搅蛮缠的吼道,“我去哪用不着你管!倘若你想报仇就痛快点,我们母女在九泉之下也好做个伴!若无意报仇,还请离开,省得杵在这碍眼,眼不见心不烦!”
“你……你无可救药,永远体会不到别人对你的好!”谷天祈立在屋子中央,那幽深的双瞳冷冷的盯着她,说出的话透心凉。
“莫非你想要我对你的好心施舍摇尾乞怜,以身相许?”云清挑眉,戳他痛处,“今天放过我们又怎样?你的不共戴天之仇,难道真的就此不报了?惨死的一百多条人命,那些老弱妇残到在你眼前倒下时痛苦的样子你全都忘了?纵使你不报,那云清呢?对我这个仇人的女儿仁慈,你怎么对得起拼命保护你的云叔?”
“我…….”谷府一夜被灭门,云叔被他误杀,这是谷天祈心里的结,每每谈及这些,他的眼底都有着忧伤。沉重的沉默,一如此刻。
“你走吧,我们之间牵连太多,对你对我都不好!”她轻轻地摇头,没有放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狠厉,继续加码刺激他,“我已贵为公主,为报谷府的养育之恩,今日你所说的所有话我权当没听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日,你再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休怪我无情。”
谷天祈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露出痛苦的神色,“公主的身份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我从没逼迫你为我父母报仇,却无法容忍你为了荣华富贵与仇人笑逐颜开,承欢膝下?她们当年舍命陪你跳崖,难道你忘了?皇上当年杀你,现在要你跟他回宫,可曾安什么好心?”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父母健在,没必要陪着你的仇恨埋葬亲情!他既然愿意带我回宫认祖归宗,便不会轻易杀我!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会像你一样,等到父母双亡的时候才知道亲情弥足珍贵,仇恨再大也割不断血脉亲情。”云清笑的花枝乱颤,眼底却是透骨的冰冷,“荣华富贵,谁人不爱?这些年在江湖上颠簸流浪寄人篱下的日子我过够了,也过怕了。”
“我算是彻底看错你了!”谷天祈双眸顿时圆睁,有些愤怒、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脸上表情也开始扭曲起来,额上青筋条条暴出。
“自己看错怨不得别人,作为朋友,容我好心提醒一句,寒医以后可要多吃点补眼之物,以免再识人不明。”
暴怒之下,谷天祈掐紧云清的脖子,随时准备发难,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几分慑人气魄。
室内的氛围开始紧张起来了,饶是镇定如常的云清,心中也不免有些突突起来,力图保持镇定的说,“动手吧,血债血偿,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动手吧!”
云清无惧的迎上他的眼光,温柔而细腻。她在心底祈祷:杀了我吧,天祈哥哥,如果你有杀了茯苓的勇气和决心,报父母之仇,指日可待,否则,只能在悲痛与悔恨的阴影下度过余生。
“啊——”谷天祈绝望喊出,似乎倾尽他所有的力气,手下一松,步履沉重的冲了出去!
云清软绵绵的伏在地上,娇嫩的小手捶着地,脸庞深深的埋在胸前,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喃喃自语,“天祈哥哥,你就那么在乎她吗?为了她甘愿不报父母之仇,甘愿放弃灭门之恨,你可曾想过,我也为了你连杀父之仇都刻意逼自己忘了!为什么,你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为什么!!”
夜阑人无声,唯有风穿竹打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这一串串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