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的莫名其妙没持续多一会儿,待得吃过了哺食,天色暗了下来,逢春暮秋把那箱子抬了过来给她看。
居然还锁着铜锁!
“这是平安弄的?”
从暮秋手里接过了铜锁的钥匙,折柳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却没得到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她打开这箱子。
这箱子不小,约有两尺多宽,得暮秋和逢春两个人一起抬着才行。可是看起来重量又颇轻巧,两人抬着很轻松。
折柳伸手扶起铜锁,把钥匙□□去,轻轻转动,听见内里机簧发出“咔嗒”一声,锁便弹开了。她把那铜锁取下,伸出手掀起箱盖,才掀得一半,手便一松,那箱盖便掉了下去。
她看见了什么!
赶紧又手忙脚乱地扶起箱盖,折柳只觉得鼻子有点酸,脸上却止不住带着笑,合也合不拢。
箱子里是一顶凤冠!凤冠下面是一袭红色的嫁衣,只借着室内这微微一点烛光,嫁衣上的金线和整座凤冠就耀眼得很。折柳把那凤冠捧出来放在床上,又取出了那嫁衣抖开看,只觉得眼睛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串串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姑姑,这是好日子,怎么哭得这样呢。”
两人忙把箱子放下,逢春又取了手帕子给折柳擦泪,“这天色都暗了,姑姑不如赶紧试起来?”
“试起来?”
折柳恋恋不舍地把手从那嫁衣上缩回来,扭头看逢春,“试它做什么呢?虽然是平安公公送的,可是现下在他屋子里,费那周章做什么。快收起来吧,你们两个帮我送回我那屋子里去。”
“噗”地一声,却是暮秋笑出了声。
“折柳姑姑,您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要是只为了给您做礼物,平安公公又何必巴巴儿地弄了这东西进宫呢?”她已是伸手出去帮折柳解衣服了,“还不就是为了和您正经拜个堂?不然何必把您弄到这边屋子里呢——我就说了吧,您的屋子现下想必已经红烛高照了!”
拜堂?
折柳本想和暮秋逗一句,平安这倒是有心了,可是一张嘴发出的竟是哭音,眼泪越发止不住了,一连串地掉下来。
她伸出手挡住要坐过来哄她的逢春,索性把脸埋进手帕子里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直把那点眼泪流完,才把手帕子一摔,“来,帮我穿上。我竟没想过,我还能穿上这红底的嫁衣。”她想到什么,笑了一笑,“这宫里头……”
她本想说,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她莫不是头一份,连淑妃还穿不得呢。只是这两个小宫女在身边的日子终是不长,她默默地把这话咽了下去。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更亮了。
有逢春暮秋两个人帮忙,这一身大红嫁衣很快就穿上了,平安的屋子里只有一块巴掌大的铜镜,折柳左照右照都看不清自己头上的凤冠。正想去水盆处照照看的时候,却被逢春拦下了。
“姑姑,先把盖头盖上吧。”盖头本是和嫁衣放在一起的,逢春把盖头从床上捡起来,“我听着那边院子似有点声音了,说不得姑爷就要来迎亲了!”
逢春虽然之前被暮秋压了下去,可是也绝不是个嘴笨的,能进得这尚宫局来的,就没有平庸之辈。她特地凑了趣,没提平安公公这个称呼,只叫姑爷。
折柳听了这个称呼,也直觉得心里泛上一股甜意,她站起来扶着不知谁的手,重又坐回床上去。
这情景实在是太过欢喜,让她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坐在那里惴惴不安地扭着手指。倒是逢春和暮秋一边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一边往她身上招呼各种各样的东西。
一会儿挂了个合欢香包上来,一会儿又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果子。两人想来进宫之前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说起婚俗来各有各的一套,竟然没几种一样的。
折柳努力地回忆着村里的风俗,却发现已经全然记不得了。她正想把盖头掀起来瞧上外面一眼,却被两人一把扶了起来。
“姑爷来接新娘子了!”
逢春在折柳耳边说了一声,立即扶着她往出走。
周围静悄悄的,毕竟这是宫里,不说锣鼓喧天不行,就连说话声都是压了声音的。折柳只听出了李尚宫的声音,还有几个陌生的宦官许是平安的熟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在这宫里,就算只有这一身嫁衣也是十分难得的了。
被搀扶着慢慢往出走,折柳有些心急,恨不得马上飞到那边屋子里去。她料想也不能有什么仪式了,毕竟也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可是就在她急着的时候,扶着她的暮秋逢春居然停下来了。
折柳着急,正要自己迈步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有人扶着她往前倾,立即趴在了一个不慎宽厚的背上,那气味就算她死了也忘不掉……
——正是平安!
折柳不敢随意动弹,她头上那顶凤冠也不知道平安使了多少银子,沉得简直不行,她生怕随便动一动这凤冠就掉了下去,只能紧紧地搂住平安的脖子,伏在他背上。
“哟,敲新娘子都不敢动了……”李尚宫在打趣,“虽然只能你自己背着走过去,可是这下骄钱可一个子都不能少啊我说。”
“那都好说!都有都有!”平安今儿的声音格外意气风发些,“但是一会儿如果被我发现有人听墙根闹洞房,别怪我不客气了!”
折柳一颗心跳得越发快,伏在平安的背上,也没什么程序就直接被背进了她自己的屋子里头。把她放在床上,平安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这才转身出去发喜钱了。听着外面几个凑趣的小宦官们险些压不住的嗓子就知道,这喜钱发得定是不少。
不过半炷香时间,门口的喧闹就渐渐悄无声息了,折柳听着平安吩咐逢春在旁边厢房值夜,叫茶房多多烧热水,只觉得脸上即刻烧了起来。
本来按照民间习俗,这时候应该有喜娘进来的,可是平安却径自把门关上了。他走过来扶起折柳,“先不掀这盖头,我们自己把天地拜了!只是这宫里终是不敢做了爹娘的牌位出来,只得天地高堂都对着窗外那轮月亮拜了。”
折柳被平安扶过去站好,依稀听着平安去站在了自己的旁边,压低了声音喊着。
“一拜天地!”
折柳深深地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不敢太过低头,生怕那凤冠掉下去。她的膝盖还是痛得不行,可是这时候却浑然不觉了。磕了头,平安扶着她一起站起来。再喊第二声。
“二拜高堂!”
折柳再度弯下腰去,却听见平安好似是跪了下去,她几乎听见了平安磕头在地上发出的“咚”地一声。
过了半晌,平安才站起来,搀扶着折柳转了小半圈换了个角度,这才听见平安喊了第三声。
“夫妻对拜!”
折柳慢慢弯下腰去,再缓缓直起身来,这次却没感觉到平安扶着她的手。她正局促着,眼前的红色却突地消失了。
屋内正是红烛高照,平安面上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照的。平素里都是能说的两个,现下却都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折柳看着平安翕动了几次嘴唇却没说出什么话来,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快扶我坐那,我这膝盖疼得不行了。”
平安立即一脸紧张地大步跨过去,一把抱起折柳,把她放在床上,立时撩起裙子就要去看她的膝盖。
这呆子!
平时可伶俐个人,今日怎么却呆成这样?
折柳一把推开他,“没事,不用看了。”她拉起蹲下身的平安,把他按在自己身边坐下,认真地瞧了瞧屋里的布置,“这屋子倒是布置得鲜亮,可是怎地倒用我这屋子做新房?怎不用你的?”
平安只紧张地看着折柳的膝盖,不甚在意地答道,“我是你姜家的上门女婿,新房自是要放在你这屋里。”忍不住又伸手碰了碰折柳的膝盖,听着折柳“咝”地一声呼痛,忍不住又埋怨了一句,“我都是准备好了的,谁知道你又闹出这幺蛾子!事先也不说知会我一声……”
“我不是没来得及嘛……”
折柳的膝盖其实也不是特别痛,幸好是夏天,虽说跪在滚烫的石板上遭罪些,可是这样总好过凉气入体。最多是今天肿痛些,既已经泡了好久又用力揉开了,肯定落不下什么病根。
只是今天这……
“我也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你今天要……我肯定宁可拖上几天……”折柳低头,不好意思去看平安的脸,“你也是,怎地不推迟两天?”
“这日子哪是那么好找的?我特地叫了刘公公把几位大太监都请去喝酒赌钱,又赠了赌资。”平安似是终于放开了,起身把桌上放好的一对合卺杯倒满,转身拉着折柳的手,“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